他反問:「你要愛情來做什麼?」
我說:「我想瞭解它。」
天使長仁愛地告訴我:「將來,你會有一項特別的任務。」
我高興,記住他這次的承諾。
從一九二零年開始,沒有女性再穿束腹內衣,奔放的女性形象流行起來,而我,也加入穿著那種長度在膝蓋下的直身裙,配一個短而燙貼的髮型,把眉毛拔得細細。我把頭髮的顏色轉為黑色,但身上的衣著,仍然只能白得耀眼。我以這種打扮參加人類的玩樂派對,抽那種長長的細煙,喝酒作樂,穿這種服飾很有新鮮感,直身裙也不單調,沒有內衣的阻隔,每當風吹來時,就非常性感。我喜歡那些背心型、低腰、百褶裙款式,襯一串長珠鏈,女人忽然就變得神秘不羈。
亦因為瘦的女孩比較受推崇,我減肥減得很努力,為求得到一個接近直線的線條。
減肥、打扮、等待天使長的新任務。然後走到三十年代,太扁平的女性體形又落伍了,婀娜女性化的形象更受歡迎。當時一個新的媒體興起,它帶來令人著迷的消閒節目,又讓我瞭解到我希望瞭解的東西:愛情。
三零年代,電影工業開始踏入黃金期,而我,由法國去了美國。我燙了頭髮,穿套裝裙子,化濃妝,就像當年的女明星。
三十年代末期,《亂世佳人》上映。美國南方美女穿十九世紀束腹內衣和裙撐架演戲,戲服華美隆重,看得我很興奮。女主角叫思嘉,男主角叫瑞德,他們結成夫婦,恩愛一天,卻又吵架一個月,循環又循環。他們愛著對方但又痛恨對方,擅長用行動很言語傷害對方,我覺得很複雜。
因為反覆看了十遍的關係,我已會背誦最後那段對白。
當思嘉最終也明白,原來自己是深愛瑞德之時,她說:「我只知道我愛你。」
瑞德說:「那真是你的不幸。」
瑞德頭也不回,帶著行李遠走。思嘉追著他,走下樓梯。 驕傲的她居然願意乞求:「如果你走了,我可以去哪裡?我可以做什麼?」
瑞德走出大門口,不屑地說:「坦白說,親愛的,關我什麼事?」
然後,思嘉就失去了他。
為什麼,相愛的人卻不能好好愛惜對方?到失去了,才懂得懊悔。人類,非常非常的遲鈍。我看了那麼多遍,也不明白為何人類是如此沒智慧。或許,這便是愛情。
每當看見情侶吵架,我便送上一條羽毛,他們在吵鬧聲中接過半空飄下來的白羽毛,情緒便忽然平靜了,因為有我輕輕在他們當中說:「不要變成思嘉與瑞德。」
有時候 ,我的說話能進入人心裡,有時候不。如果他們把感受注入心內,四目交投之際,便不會再有凶光。
我喜歡做這種事,我讓他們看不見,我以我的羽毛代表我。當情侶和好如初,我就快樂。
轉眼來到四十年代,人類歷史上慘烈的年代。
我也不喜歡四十年代,因為沒有漂亮的衣裳可供選擇。
四十年代前半部分正經歷第二次世界大戰,我看見無數守護天使在痛苦的靈魂背後垂淚,天使為苦難哀慟,天使憐憫世人,但天使無能為力。
天使長穿著盔甲,我問他:「魔鬼會被打敗嗎?」
他回答:「邪不能勝正!」
他勇敢的臉上帶著疲累。他就如電影中的英雄一樣叫人尊敬,我為偉大的天使長肅然起敬。
我想找點事做,最後我發現最能幫得上忙的,是替婦女修補她們的尼龍絲襪。戰爭期間,尼龍絲襪穿破了還是要繼續穿下去,而我,只須把指頭放在破了的洞口上,破洞就自動完好。很多女士的小腿,也被我這樣觸摸過,她們感受到一點點暖,然後發現了奇跡。
當其他天使選擇去集中營、戰場、破碎的家庭中撫慰人類的心靈,我則選擇了修補絲襪,而且做得很稱職。
戰後,女性重燃打扮的心情,華麗、女性化、性感的衣著又流行了,女孩子都似矜貴的小公主。
你們有沒有看過《Roman Holiday》?女主角是奧黛莉.赫本,那是一九五零年,她扮演一名歐洲公主,出使羅馬期間,喬裝平民外出遊玩,碰上了美國來的記者。後來她更愛上了這位原本打算出賣她的美國記者。在分手的那一個夜裡,公主與記者接吻,那是一個長長的吻,哀傷、不捨、無奈。那個吻,甚至吻走了我的心,我看著,看得心痛。這種吻,名字叫「吻別」,在吻別後,公主走出車廂,頭也不回,走啊走,她要走回她那個與他差天共地的世界。她是公主,住在皇宮,他是記者,清貧地風流。
你知道嗎?我覺得自己像她,我常常喬裝平民女子出入平民場所,只是,沒遇上相愛的人。曾經,有那一位Mr. Mayer,只是,我不能夠愛上他,沒那感覺,亦不明白被他愛上的感受。愛情,不會無聊得像Mr. Mayer與我那樣。
有一天,公主的故事會不會發生在我身上?縱然分手是傷感,但我想試。尤其是,我想接吻。
恩,kiss、kiss、kiss。那一定很美麗,是世上最華美舒適的衣裳也及不上的美麗。一定是了,我熱熾地期盼著。
六零年代開始,一切都那麼年輕、憤怒、激烈。有娃娃迷你裙、嬉皮士的服裝。航天員上了月球,我也走到電視跟前觀看,認為十分了不起,我也沒去過月球呢,我甚至不會飛。
是的,我不會飛。你們也沒聽我說過我會飛,我有的只是一雙翅膀。我用雙腳遊走於城市之間,走得輕鬆愉快。飛有什麼好?飛到半空怎樣shopping?店舖都在地面人間呢!
到了這年代,大家都穿成衣了,可供沒衣服的地方很多,因此我常常很快樂,每天都兩手挽著購物袋跑呀跑,把可以買的都買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