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問她:「你不知道孫卓已過身?」
阿精說:「我還以為,你不會讓她死去。」
「為甚麼?」
阿精這樣說:「如果,你要選擇一個人,你不是會選擇她嗎?」
老闆認真地告訴她:「如果為的是愛情,我只會選擇你。」
是在這一句之後,阿精有數十秒說不出話來。她只懂得眼光光望著眼前人。幹嗎?他竟說出 這種話來,幹嗎?他有這種從未有過的眼神,幹嗎?他忽然變了。
她喃喃自語:「你私下用了客人的典當物,而且,還是愛情……我?愛情?」
老闆再說:「如果選擇拉小提琴的,那麼當然是孫卓。」
阿精吸了一口氣,而眼淚逐漸由眼眶內沁出來。
老闆說:「我們長生不老,我們相愛不渝。」說罷,他再次抱緊她。
阿精在他的懷內深深呼吸,她恐怕,這眼前的是一個幻象,而氣味,就是用來辨別真偽。
半晌,她說話:「我……我不知道你喜歡我。」
老闆望進她的眼睛,他告訴她:「我只是不能夠表達,以往,我缺失愛情,我典當了它。」
阿精張大口來,如夢初醒:「你典當了愛情……」
「所以,對不起,」老闆的抱歉是充滿笑容的。「以往的日子我都不能回應你的目光。」
阿精知道了,也就更控制不了,「啊……」之後,便是掩臉流淚。
怪不得,一切都是怪不得。以往,只得到這人的背影,原來,只因為他根本沒有愛情。
她哽咽著說:「我猜不到……我等了許多年……我以為,孫卓一來之後,我便絕望了。」
老闆如是說:「我只是盡責任看顧她,而且,我收起了她的愛情,有一天,我知道,我會用 在身上。」
阿精哭著笑起來,雖然仍然滿心的疑團。她問:「但你對她太好了。」
老闆輕笑,回答她:「我當然對她好,她是我的血脈。」
「血脈?」
「她是我與妻子的後代。」老闆解釋。
「呀……」又是一聲意料之外,「怪不得,孫卓有那一張照片中的臉……」
老闆問:「照片中的臉?你看過我與妻子的照片?」
阿精扁扁嘴:「無意之中看到。」然後,她想起了多年來的委屈、猜錯、自找傷心,於是又 再哭了。
老闆上前圍抱她,他安慰她:「以後,你不會再妒忌,不會再傻,沒有女人會代替到你。」 老闆又說:「你知不知道?這些年來,我多次懷疑我會得不到孫卓的愛情,如果她在有生之年後 悔了,我為了她的幸褔,一定會交回給她。」
阿精在他懷內說:「我猜她一定會後悔,因為她愛的是你。」
老闆把阿精的臉埋在他的胸懷內,他仰臉呻吟一聲,就當是回答了。
有些事情,無辦法不做錯,無辦法不傷害別人。
老闆雙手捧起阿精的臉,問她:「你說,我們以後該如何計劃日子?」
阿精抹了抹眼眶的淚,便說:「我們應該多放假,多旅行,多購物,多吃東西……」
「好,節目豐富,照做。」老闆說。
阿精把臉再次埋進老闆的懷內,長長地歎氣,誰會料到,她以為的單戀,竟然是雙線的感 情?還以為是無止境地得不到,他卻已為她,做了那麼多。
她抱著他,她不要不要不要再放開他。
這一個夜,是唯一老闆與阿精共同寢睡的夜。阿精作夢都沒有想過,會有這樣的一夜。他的 唇深印在她之上,他的眼內是她晶瑩的肌膚,他的指尖如鑽石的邊沿,尖削、敏感、名貴地劃過 她的身體,每一厘米的觸碰,都深刻深邃,幻妙難忘。
她合上眼,用身體感應這長久等待後的豐收,她雙手緊抱著的,溶化在汗與溫熱之間的,就 是幸褔。
忘掉了飢餓的痛楚,忘掉了不被愛的痛楚,忘掉了流離浪蕩的痛楚,忘掉了寂寞的痛楚。從 這一刻開始,懷抱之內,就只有幸褔。
從今,第8號當鋪,會不會成為一間幸褔的當鋪?阿精望著天花板,水晶燈閃閃亮,而她就 笑起來了。
一下子,幸褔全抱擁在懷內,驚喜得令人迷惘。
她訪問身邊人:「告訴我你的感受。」
他把手放在她的臉龐上,輕輕摩擦著,他說:「不要怪責我,這倒是教我想起我的妻子,而 仿如隔世之後,有這麼一次,令我知道,我終於重生。」
她明白他的感受。自離開人間踏進當鋪之後,生活方式雖截然不同,但心靈的連繫,從未脫 離過舊的所有。痛楚、不滿足、創傷、怨恨……全部無一缺失地從舊的身份帶過來。
是在這一夜,才重獲一個新生命,甚麼,也不再相同了。
翌日,晨光透進這房間,當阿精醒來時,眼睛張開來一看,便看見老闆坐在床邊看著她,老 板的臉上有溫柔的笑容。他對她說:「來,吃早餐。」
從托盆上,他為她捧來早餐,讓她坐在床上享用。
她逐個逐個銀盤打開來,先看見煎蛋與煙肉,於是她用叉把一小片煙肉放進口中,然後看見 水果沙律,她便又把一片蜜瓜吃下去,再來是大蝦多士一客,她又吃了少許。
接著是一個小銀盤,蓋在醬油碟之上。「是甚麼?」她問。
然後,她打開來了,醬油碟上不是任何調味料,而是鑽石指環,她拿到眼前,方形鑽石鑲嵌 在白金指環之上,她只拿著數秒,手便抖震了。
「老闆……」
老闆抱住她:「以後叫老公好不好?」
無可選擇地,阿精只有再哭。「好壞的你!」
老闆笑:「那麼你是不答應?」
「不!」她反應極大:「你不准反悔才真!」
老闆替她戴上指環,看了看,便又說:「都是不可以。」
「甚麼不可以?」她好緊張。
「你的眼淚比這顆鑽石要大,明天我改迭你一顆更大的,我不要你的眼淚比鑽石更霸道。」老闆告訴她。
「嘩!」她張大口,又哭又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