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十一時四十五分,男人發現了她。
女人有清爽的短髮,甜美的面孔,笑起上來眼瞇瞇。她穿一件黑色小背心,外加無袖皮褸,下身是刺穿了的501和黑色高跟涼鞋,頸上沒有飾物,左手的食指倒有一隻米奇老鼠銀戒指,手腕是男裝米奇老鼠手錶。
頗討好。她和另外兩名女孩子一起,一長直髮另一長卷髮,三人在舞池嘻嘻哈哈跳舞,時而向站在舞池旁的男人笑笑。
男人知道,她們也是有心而來,那麼,便成全她們好了。
三個女孩子跳完舞,然後甚有默契地分三個方向走去。短髮的守在舞池旁的一株植物擺設前,閃耀著一張開朗青春的臉。
駕輕就熟悉。男人走過去,差不多是公式的一句:「可以請你喝杯酒嗎?」
女人說:「要支Sol吧,和你一樣。」
嗯,算是個好開始。
也差不多是必然的問題:「時常來的嗎?」男人問。
「多數在Berlin,不過太熟了,所以轉轉口味。」女人答,笑容甜美且坦白,沒有扮乖的意思,得男人歡心。
男人再問:「在哪裡工作?」女人喝了一口男人手中的Sol,斜斜眼瞄了瞄他,蠱惑地說:「三千大元一晚,高薪職業。」
男人一聽,立刻打退堂鼓。他當然付得起三千元,但金錢交易他一向不喜歡。誰知女人笑起來,嘻嘻嘻。「我是為人師表才真!」
「啊?」男人以反應。
「我是幼稚園教師,是否很高級呢?戴安娜王妃以前也是教幼稚園的!」女人歡天喜地。
男人笑,他喜歡她。雖然他心裡想道:戴安娜勾佬之後又離婚,兼且會考只有五科僅僅合格。聊上沒多久,兩人結伴離去。男人不知道她是否有丈夫或男友,也不知她是否精神健全身體健康,只知道她合他眼緣而且說話傻氣,應該會好玩。兼且女人對他的身份背景問也不問,感覺上她似是經驗老到,不會有手尾跟。所以男人心情甚愉快,也願意在這夜裡好好對待她。
「才十二點多,還早,要吃點什麼嗎?日本菜?泰國菜?中菜?」男人細心地問。
女人泛起可愛的笑臉:「你真慷慨!不過我只想吃炒蜆,我們去廟街吧!」說著,把手圍在男人的臂彎裡。於是他們去吃香噴噴的炒蜆,也買了條米奇老鼠毛巾,和一件蛇形自慰器。
男人高高興興地付款,禮貌周周地替她開路,慇勤地為她開車門,最後還送她一枝粉紅玫瑰才與她一同歸家。
象徵式喝了點香檳,然後很合拍地幹了一回,女人望望鐘,已差不多四點了。男人很累,但依然摟著她吻了又吻才抱緊她睡去。
第七章
女人看看熟睡男人的臉,就這樣想,這陌生人竟格外地對她體貼溫柔,委屈了這些年,是否要走運了?女白
真奇怪,男人不許我愛上他。
他差不多是跪下來求我,叫我不要被他的身家性命財產所蒙蔽,他說自己其實一無是處。
但我又不是喜歡他的職業他的單位他的傢俱他的衣服,我只是真心喜歡他的人,這對他有什麼害處啊?
照邏輯,他應該順水推舟善加利用才合乎情理,他可以指使我替他洗衣煮飯抹地抹車,甚至打字和做愛,明明有益於他,偏他就是嚇得語無倫次。
為什麼只見過三次面上過三次床便不可以有愛?中國的詩詞歌賦個個故事都是一見鍾情啦,難怪他罵我腦袋生在大腿中央,一做愛便愛上別人。
我承認呀,我是容易愛上人的女人。但為什麼他不去想想,我對他有萬分好感才肯睡到他床上。
他大概以為他的床上功夫太好而令我愛上他。在別的男人身上不是不可能,但他這個情況便困難了點。我是因為了對我體貼對我溫柔對我禮貌而產生極大好感,而在做愛的時候那好感令我感到做愛的神聖和偉大,因而發覺愛上了他。
我把我的理論告訴他,他竟然再罵我一次腦袋生在大腿中央,我氣了,氣得哭了。難道我不配有愛嗎?抑或我的理論太艱深,他聽不明白,只好說來說去都是那一句。
我是把咖啡和果汁倒遍他家的地毯才離開的。氣是下了,然後我想究應不應學Ada和Cindy那樣鐵石心腸,只動欲不動情,那樣便可雄霸武林,百毒不侵。又或是像那些北方妹那樣順道賺錢,那麼大概可以中和一下每次被拒愛的傷。
玩了這一段日子,睡過不少陌生的床,也愛過不少陌生的人,為他們哭過,被他們利用過,但結果,還是悟性不夠,學不到Ada、Cindy她們的兩成功力。
始終相信做愛是神聖的,要喜歡一個人才可以做啊!既然早已喜歡了,因做愛那種奉獻感而愛上人,不足為奇嘛!
為什麼說我在做愛後愛上男人是腦袋生在大腿中央呢?無論做多少次愛都不會愛上別人的女人才是把腦袋安置在腿中央,只顧享受,精密妥當!
男白
真正的愛,只有兩次。
第一次在十八歲的時候,在學校的舞會結識。
她小我一歲,中五畢業,打算會考後讀秘書課程。
那個時候的女孩子都流行長直頭髮。她戴了個頭箍,穿了條連身白紗裙,很美麗,也很搶手。
我是到舞會中段才請她跳舞,我牽著她的手後她一直沒有離開過我。我知道她已喜歡了我,而我也一樣,不期然地喜歡上她。
我留在香港讀中七,而她,乖乖純純地完成她的秘書課程。我們很快樂地過了一年,然後我去了美國讀大學。
沒有說過等不等對方,但在機場時我們都哭成淚人。而每當心情不好或意志薄弱時,一想起她便忍不住哭起來,在美國頭一年往往如是。
然後聽說她拍拖了,然後聽說她結婚了,而我的初戀也完了。她沒有等我。縱然我的心中只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