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阻攔不了她,她極力尋找「暗房」所在。
她要去踢館!
「小姐!你不可以這樣,唐先生工作時很專心,不希望被人打擾的!」小妹攔不住方婉萱,她已經衝至暗房門前。
暗房是沖洗底片的地方,唐逸是個專業攝影師,自然也會沖洗。
當然是這樣,否則他做過的「好事」豈不是天下人皆知?方婉萱心中卻做此種解釋。而且從門外,她聽到了「聲音」。
「不是不喜歡被打擾嗎?人聲會吵,音樂的聲音就不吵?」她聽到了音樂聲,好似台北愛樂電台的古典音樂。
方婉萱並不排斥古典音樂,只是借題發揮而已。現在有關唐逸的一切,她都討厭!
「音樂可以讓唐先生更加投入——」小妹解釋道。
「一心二用能衝出什麼好照片?」方婉萱刻意在打碴。
方婉萱不理會小妹,她直接推門而入,門並未上鎖。
「唐先生,這位小姐——」小妹解釋。
「隨便她!」一個低沉的嗓音從黑暗中傳了出來。
小妹退了下去,帶上了門,暗房立刻陷入原本的一片漆黑。
紅色安全燈是惟一僅存的燈光,但是它的光芒微不足道。唐逸見方婉萱進來並未開燈。
他喜歡黑,因為在黑暗中讓他有一種神秘感。他不怕黑,因為黑暗中誰也看不清誰的真面目,不是嗎?
「你是什麼意思?」方婉萱耐著性子。
「隨便你怎麼想!」唐逸並沒有停下手邊的工作,他仍做著控制溫度、稀釋攪拌的沖洗程序。方婉萱被用了兩次「隨便」招呼,那她可真是「隨便」起來了!
她伸手去找開關,她要看清他的真面目。
「不要開燈——」唐逸冷峻地下了命令,他終於停下了手邊的工作。
方婉萱打斷了他的工作,也打斷了他的思路。
「你這個長得人模人樣的萬人迷還怕見不得人嗎?還是你現在又在沖一些養眼照片?如果是的話,我非讓你曝光不可。你就是在這裡『陷害』祖芸的是不是?快把底片交出來——」方婉萱今天可是決定把前後的帳一起做個了結。
怎奈唐逸是個男人,手勁比她大得多。
唐逸的手抓住方婉萱的手,十指交纏著,方婉萱立即心跳加速。這個碰觸是一種奇妙的感覺,欲拒還迎,兩隻手忽地互相廝磨著。
怎會這樣?分明是「敵手」才是,怎麼有著不想再分開的感覺?
不!這是錯覺。
方婉萱立刻回過神來,她絕對不能陷入這種曖昧的泥淖中。
唐逸不是個普通人,他是個怪胎,他有魔法的。方婉萱另一隻手拿著西裝外套,往唐逸的頭上一蓋。一時之間唐逸被困了住,他的手頓時也鬆了開。
方婉萱乘機摸到了牆上開關,燈一開,暗房不再叫「暗房」了。
唐逸的頭給西裝蒙了住,他拿下時已經太遲了。
已經大放光明了。
首先映入方婉萱眼簾的,是一套高級的組合音響,他可真是個會享受的男人,工作中不忘娛樂,賺錢如此輕鬆。
牆上則是一幀幀構圖簡單、色彩對比分明的黑白風景照。
這可就奇了!唐逸最愛拍的不是女人嗎?
方婉萱向前探看,他現在沖洗的是什麼?
唐逸沒再阻止她,因為已經曝光掉了。不過他的眼神飄忽不定,讓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女人——方婉萱看到了一個女人的模糊影像。
即便黑白底片有部分已經曝光掉,但是仍可約略看出這個女人的輪廓。
秀麗的臉龐柔中帶剛,顧盼之間風情萬種,有一種怡然自得的丰采。她的唇、她的眉、她的額全是如此熟悉……那是她在澎湖時的穿著打扮!唐逸竟然偷拍她?
「唐先生,明人不做暗事。如果您想勒索我的話,要錢沒有,要命一條。況且這種穿得整整齊齊的相片太不符合閣下您一向的格調了!」方婉萱急急地說完,她忽然待不下去了。
「外套已經清洗乾淨,保證沒有銅臭味!」方婉萱要走了,這種房間她感到一種窒息的壓迫感。
不是方纔的黑暗,也不是空間小。
而是人。
唐逸的存在「壓迫」到了她,她必須走,離開這間令她難以忍受的房間。可是離開前,有一句話她還是想問。
她定定地看著唐逸良久,唐逸也不再閃躲她的目光。
她字字清晰地質問:「為什麼你西裝內的暗袋會有我的名片?」方婉萱等著唐逸的「宣判」,這個心結困擾了她許久。
「你何必如此在意?」唐逸沉沉地歎了口氣,眼神忽地幽遠了起來。
「我當然在意,我兩年來無時無刻不思念著那個在紅河谷瀑布前觸動我心弦的男人,他……到底是不是你?」方婉萱決定以最大的勇氣承受這一切,她不能再拖了。
唐逸沒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癡癡地注視著方婉萱的神韻。
「回答我!那個男人究竟是不是你——」方婉萱語帶悲淒,她已經忍無可忍快崩潰了,如果真是唐逸,那她真是錯得離譜。
唐逸冰寒的臉上蒙著一片寒霜,他別過頭去不想再談。他隨手關掉了壁燈開關,暗房再次回到了一片漆黑之中。
只有韋瓦次的「四季」流洩而出,如清泉、如暖流、汩汩不停。
黑暗中一對閃閃發亮的眸子,眼中含著淚水。她是多麼地渴望知道真相,那麼她就不會再一直錯下去。她不會再愛錯人,也不會再等待下去……她怎會愛上一個像唐逸這樣的男人,她錯估他了!他不是她想要的男人,他配不上。她怎會將這個人和當年的神秘男人聯想在一起……他看著眼前曝光了一半的「方婉萱」相片,那全是他在澎湖時偷拍下來的。他不打算給人看,他只想自己保存下來。
沒錯!是他!兩年前他們就邂逅了。
當時仍蓄著長髮的唐逸,獨自到「紅河谷」瀑布裸泳。他以為天地間只剩他一人,沒想到有人與他心靈同在。
他知道有人在背後停立注視著他,但他沒有回頭。他一直就是這樣的人——心如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