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荻亞無心理會這樣的注視。她凝肅著面容,端正著舉止,一直到進入海神波塞頓專屬的寢宮裡。
她想她是錯了,在見到波塞頓的那一剎那。
破碎的身軀皮塊、待縫合的斷骨肢架、血肉模糊的五臟六腑,就見數名神醫勞心費神地在那縫縫補補,還不時地搖頭兼歎氣。
一種撼動心神的疼痛,就在此刻鞭笞著她的每根神經。她的身軀顫抖得如風中落葉,血液與心臟急速凍結。她不能呼吸、不能動彈,雙目瞪視著這個可怕的東西,幾乎無法辨別他是死是活。
這怎麼可能呢?
她的眼前一黑,只覺天旋地轉,實在無法招架這樣的局面。
教她如何相信這人是波塞頓?那個叱吒風雲、不可一世的波塞頓?
他怎麼可能為了她而……而從依利普羅達火山上摔下,且依言不使用法力?
分不清是動容還是內疚,淚就像涓涓溪流自她眼眶中掉落,濡濕了她顫抖不停的唇。
這時,忙碌不停的神醫驟地停住動作。
「你們瞧瞧這是什麼?」其中一個喚來大家。
「這……這好像女人家用的絲巾……」另一個喃喃說著。
「咦?這絲巾裡怎麼有粒東西啊?」神醫好奇地將它打開。「這……這是什麼啊?」
屈荻亞聞言倏地抬起頭,激動地奔過去將絲巾拿過來。
一顆黑黑小小的種子,靜躺在絲巾裡,閃過一道黑光。
「是花的種子。」她呆愣道。
塞瑞圖跟了過來。
「莫非這就是珂蒂馬若花的種子?」
「我想一定是的。」屈荻亞將種子握在掌心,發現它還在發熱,像有什麼東西在種子裡急著掙脫出來。
塞瑞圖冷眼看她。「既然如此,這表示波塞頓找到了你所要的花了,不是嗎?」
她忖度了一下。「我會試著去栽種它,如果可以成功發芽的話。」
「屈荻亞,我可不許你再出這種難題,否則我會要你付出代價。」出自於保護波塞頓的心態,塞瑞圖不得不說了重話。
「放心吧,不管這種子種不種得出花,波塞頓都完成了我的心願。」她淡然地說。
「最好真是這樣,不然我一定要你好看。」塞瑞圖心中還有氣,一想到先前波塞頓被山神救回的那個樣子,他嚇得頭皮發麻,簡直連腦漿都要從鼻孔裡迸出來。萬一波塞頓真有個三長兩短,教他們這些做屬下的如何對眾天神們交代呢?
屈荻亞望著波塞頓許久,百感交集的思緒早匯流成海,淹沒了她的每一道脈絡,興起了巨大的漣漪。
「我……我可以留下來照顧他嗎?」
塞瑞圖一愕,豎起耳朵倍感懷疑。
「你說什麼?」
「我說,我是否可以留下來幫忙照顧他?」她認真且嚴肅。
「當然可以。」他聳肩,為波塞頓感到些許慶幸。「這是我們求之不得的事。」
她靜靜地不再說話,注視著神醫們繼續手忙腳亂地醫治波塞頓。
複雜的情感,跟著手中的那顆種子,慢慢地發熱著,燙平所有起伏的思緒。
看著提格拉茲那張鐵青無比的臉,其他三個風神還真有些怕怕的。平常口齒伶俐的三個人,到了這個節骨眼也是表現得無能為力,畢竟亞奧勒斯是老大,他們又只是一介小小風神,能拿他如何?
可是,他們又不忍心看提格拉茲在崩潰邊緣掙扎痛苦,那歇斯底里的模樣實在嚇人。
東風神歐魯斯看不過去,不得不走過來搭上他的肩。
「振作點,事情或許沒你想的那麼糟。」
「他把伊南娜帶走了還不算糟?」提格拉斯忿怒地瞪視他。
「你也知道他的脾氣嘛,他是吃軟不吃硬,偏偏你又喜歡跟他硬碰硬,他當然會強行把伊南娜押走啊。如果今天你肯跟他妥協,暫時聽他的話,那麼伊南娜不過是多待幾天,又有何妨?」
「你不是我,你不能瞭解我的感受。伊南娜是客人,我們沒有任何人可以禁止她離開這裡。」
「提格拉茲,不要這麼牛脾氣,否則你再這麼樣下去,只會讓亞奧勒斯更生氣,到時候對伊南娜的處境就更不利。」
「是啊,歐魯斯說的對,識時務者為俊傑,退一步海闊天空。亞奧勒斯雖然惡劣了些,但他不是那種大惡之人,不會真對伊南娜怎麼樣的。」南風神諾特士也附和著。
「要是他會呢?」提格拉茲面色卻更加難看了。
歐魯斯和諾特士一時答不出話來,兩個你看我、我看你的。
「唉!」北風神波利爾斯說話了。「我想說那些都是多餘的,不如這樣吧,我們想辦法去找出亞奧勒斯的下落,試著和他溝通,讓他先放伊南娜自由,至於之後他想要怎麼樣就任他去吧。他對波塞頓積壓多年的仇恨,也該讓他發洩一下。」
「亞奧勒斯來無影、去無蹤,要怎麼找他?」歐魯斯反問一句。
「事在人為嘛,不試試看誰知道找不找得到?」
「你說呢?提格拉茲。」他們眾人望向他。
提格拉茲仍是一臉鐵灰,一方面痛恨自己的無能,一方面自責將伊南娜帶到這是非之地,如今只好如他們所說,先確定伊南娜平安再說吧。於是他點了頭。
「好,那我們四個分頭去找,每人依照自己負責的方向去找,找到了就施放七彩風煙,好讓大家知道。」
由於這件事刻不容緩,他們在協定後立即各自出發。
焦急的提格拉茲翻遍每一座山頭、深入每一處森林、走盡每一片沙漠,找尋亞奧勒斯可能藏匿的地方;但數天過去了,連個人影都沒尋著。他挫敗地坐在地上,感覺絕望就在他眼前盤旋。
然而就在第六天一早,他看到了七彩風煙自北方以龍捲風之姿出現。
迫不及待的提格拉茲直接像風一般的飛速奔過去。
好不容易到了現場,這是一處險狹的山谷,其他兩個風神都已盡快來到,而波利爾斯正和亞奧勒斯面對著面。
亞奧勒斯冷淡地掃視他們眾人一眼,似乎對他們四個人不屑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