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頭甫定,時墨和郁還煙一前一後的進了廳,後者照樣禮貌恭敬的行過禮,前者卻沒什麼表情。
「哼,你知不知道與霍家的婚事已經生變?」時翌千擺明要把氣出在他們身上。「和你的婚約,暫時是取消了。」
「哦?」時墨挑眉,這個正中下懷的喜訊令他心中大快,但礙於父親的忿忿不平,不敢過度表明。「為什麼?」
「詳細情形還不清楚,只知道霍家千金離家出走,現今行蹤不明。」存心跳過重點那一段。
「看來她也不想嫁給我,這樣也好,反正我想娶的人也不是她。」時墨諷刺一笑,懶洋洋的語氣立刻激怒了時翌千。
「說這什麼話!不娶她難道娶這個賤婢嗎?」他氣急攻心,再度把矛頭指向郁還煙。「我告訴你,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休想取代霍家千金的正室位子,只要我有一口氣在,你就休想!」
「既然如此,我帶煙兒離開這裡,省得您看了討厭。」時墨的神情瞬間轉?嚴峻的冷酷,他是認真的。
「你要是敢帶她走,我連你這個兒子也不要了!」
「有你這樣迂腐不明事理的父親,我時墨寧可回歸平凡老百姓的身份,也不要受這種階級的無理束縛!」硬起心腸,時墨捉住煙兒的手即往外走。煙兒面色倉惶,卻無力掙脫他鐵掌的鉗制。
「墨!墨!」
劉伶大驚失色的衝上前抓住他的手臂,急急拖住不讓他走。「你這是幹什麼?娘已經失去了墨羽,你還要娘失去你嗎?」
「我早該知道墨羽會走不是沒有道理的,你們錯了一次,還想錯第二次,我忍了整整三年,就是不問你們為何不肯找他回來。現在我知道了,因為他同樣娶了個平民女子,而你們要的卻只是面子!只是整個時王府該死的名聲!」壓抑在心底的話傾巢而出,時墨激動不能自已。「那麼,你們何必留住我?我要的女人只有她一個,若你們無法敞開心懷接納她,我只有帶著她走!」
「你和墨羽不一樣啊,墨羽他……」提及這個塵封許久的禁忌名字,劉伶痛心疾首的哭喊出聲。「他娶的女人是個殺人犯啊,他若不走,官府一旦找到他們,他同樣得被牽連入獄,我們不希望他這一生就毀在牢裡,才忍痛放他們走的,並不全是因為我們不肯接納那個女人呀!」
「那煙兒呢?她不倫不搶不騙,更遑論殺人放火,你們?
什麼容不得她?為什麼?」
「我時翌千就剩你這麼一個兒子,難道會不希望你娶個好人家的女兒?你說我勢利也罷,愛面子也罷,總之,你要她就不要回來,和你大哥一樣滾出這個家!」時翌千無比痛心的深吸一口氣,極力穩住翻湧而上的血氣。
「好,我這就走!」再無轉圜餘地,時墨將劉伶的手甩開,頭也不回的帶著煙兒跨出大廳。
「王爺,留住咱們惟一的兒子吧,」劉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仆倒在丈夫腳前。「就讓他娶了那丫頭,好過咱們這輩子什麼都沒有啊。」
時翌千卻不肯退讓,暴突的青筋浮動著像要迸裂。
「沒有就沒有,我時翌千既然沒有討妾,也就不奢望靠你那兩個孽子來替我送終!」
劉伶的臉徹底的慘白了,近三十年的夫妻感情,幾乎在這一刻斷送。
是的,時翌千或許是個無情的父親,但對自己,他是絕對的專一啊,她怎能忤逆他?怎能跟著兒子一鼻子出氣?
跌坐在地上,劉伶只覺眼前一片黑暗,忘了繼續哭泣。
???
走出時王府大門的那一剎那,時墨還是未曾猶豫,自始至終,他的固執與沈默,隔絕了煙兒想說的每句話。
掌心傳來的溫暖卻綿綿不斷,時而加重力道的緊握、時而放鬆的輕柔撫著,即使他時時刻刻都在皺眉深思,也不忘讓她不去擔心往後將要收拾的殘局。
一句「今後我們該怎麼辦?」──煙兒總問不出口,正因為明白他所做的一切是?自己,所以她不願轉而退縮,再讓他進退兩難。
事已至此,不如順其自然,說不定,時王爺不是那麼狠心的人;說不定,事情會有轉機。
「二少爺!」殷旗的聲音在背後突地冒出來,見他們停住,他一口氣衝到兩人面前,臉上有著堅毅的果決。「二少爺,讓殷旗跟著你們一塊走吧!」
「殷旗──」時墨的神色在瞬間震動了下,又恢復嚴厲的表情。「我已經不是時王府的二少爺了,你回去吧。」
「可是……」
「今日我會帶著煙兒返回「斂琴閣」拿走該拿的東西,包括她爹的骨灰,以及那架古琴,其餘的,我半毛都不會要。」
聲音冷如冰鐵相擊。「你若還敬我曾是你的主子,就把我的話轉達給王爺,告訴他,我絕不會回心轉意的。」
「二少爺!」殷旗驚駭的不知如何是好。
時墨沒有多作停留,在殷旗沉痛不捨的目光中,帶著煙兒就此遠去。
???
時序進入寒露時節。
陰氣漸漸地重了,清晨的露水一天比一天的厚,凝結成一團團、白白的水滴。觸目所及的景像是蕭索的,感受到的氣候是肅殺的。梧桐葉片片掉落,增添些許淒冷的冬意。
來到「斂琴閣」,郁還煙跪在置放父親骨灰的佛桌前磕頭祭拜,時墨同樣虔心上香拜過。
在起身的時候,她突覺一陣天旋地轉的大暈眩,就要被黑暗吞噬,幸而被他及時接住下墜的身軀。
「怎為了?」他心神一凜,胸口驟時糾緊。「是不是不舒服?」
煙兒臉色蒼白,呼息短促,不禁難過的閉上了眼。
「頭有點兒暈……大概是貧血……」虛弱的回答完,時墨連忙將她整個抱起往外走。
待煙兒再睜開眼時,頂上是那熟悉的紫色綾羅簾幔,稍微偏移目光,還見到一張焦灼憂慮的俊挺臉龐。
她不由得癡癡地望進他瞳孔深處,想從他眼中看出自己究竟哪裡值得他如此執著?如此不顧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