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介意,只是我不明白,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她單刀直入的問。
她輕輕歎息。「相信你應該知道,我的肚皮很不爭氣,生不出一兒半女。」
「這不能全怪你,畢竟你自己也不願意。」
「我很對不起相公,他是獨子,身負傳宗接代的重責大任,如果我不能生,就非得讓他納妾不可。」顏如意再不隱瞞心裡所想。「可是他很固執,除了你,他不想再娶任何女人進門。我雖不明白他為何這般喜歡你,但這幾年過去,他的心意始終沒變,而我也知道,你並不想嫁入咱們府裡當妾,與我共侍一夫。」
「如意姐!」荊喬巧有些懊惱地急急打斷她。「我們可不可以別談這個?」
「不行,我非說不可。」她歉疚而執著的搖頭。「雖然你很排斥,但我希望你聽我把話說完。我可以瞭解你的感受,當妾的滋味不好受。但你知道嗎?我過得也很痛苦,只要我的肚子一天沒消息,我就得遭受到許多輿論的壓力,雖然相公從沒有正面說過什麼,但我知道他很著急,可無論如何著急,也不願隨意找個女人來濫竽充數,我……」
那對漆黑幽黯的眸子慢慢地潮濕了。
「我好恨好恨自己……為什麼生不出孩子?我做錯了什麼,讓老天爺這樣懲罰我……如果可以,我寧可相公休了我,也不要背負這種壓力生活,我實在受不了。」揚住臉,成串自責夾雜著不平的淚水齊湧而出。
荊喬巧被她這突來的哭喊給弄得手足無措,見她虛弱的身子搖搖欲墜,急忙上前攙扶,也難過地紅了眼眶。
「我覺得老天爺待咱們女人更不公平,好像生不出孩子是滔天大罪,在這種情況下,就算丈夫要娶妾,也不得不從,真的一點都不公平……」
「喬巧,」顏如意如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死死鉗住她的手臂。「求求你,你答應相公吧!因為是你,所以我願意與你共侍一夫,他雖然固執專制了些,但他確確實實喜歡你,而我也喜歡你,所以……」
荊喬巧驚恐地猛烈搖頭。
「如意姐,你別為難我了,我對邰大人一點感情也沒有,要我答應嫁給他,是不可能的事。」
「為什麼!嫁給了相公,你往後不但衣食無缺,還擁有榮華富貴,繼續待在荊家,你能嫁給條件更好的男人嗎?」已經方寸大亂的顏如意,急促地抓著她不斷說著。「何況相公的樣貌不差,為人處世端正有禮,雖然他幾度登門求娶,但也從未動用權勢逼你下嫁,嚴格說來,你再找不到比他更好的對象了。」
往事歷歷在目,荊喬巧茫然地看著顏如意,腦中迅速掠過數道光影。她記起邰行郾的話,記起他確實不是個壞人,自己也並不是那麼討厭他,但……「倘若你還是拒絕,我也無話可說,從此以後,我也許終得白綾一尺,懸樑自盡聊以謝罪。」明知道自己不該以死脅迫善良的荊喬巧,但顏如意已無計可施,只求哀兵計能夠奏效。
「如意姐,你不要這麼說、不要這麼說,事情沒有那麼嚴重。」她痛苦而慌亂地喊著。
「宿命既是如此安排,你也不要安慰我了。」她淒然一笑。「反正,沒有孩子,也留不住丈夫的心,就算同住一個屋子裡,又有什麼意義?」
「但你也不能因為這樣就尋死呀,生不出孩子,可以用收養的啊……」驀地,荊喬巧想起自己養女的身份,腦門又是一轟。
是啊,親生的和收養的不同,即使視同己出,還是差了那血脈相連的天性。而且邰行郾是個官吏,再怎樣都要有自己的子嗣得以傳承不可。
她還在猶豫什麼呢?荊楓若已經成親了,自己年已十九,即使再待在荊府裡,又能耗上多少年華,等待下一個有緣人出現?
要是嫁給了邰行郾,她確實可以不愁吃穿,不必再庸庸碌碌的生活,只要他對自己是真心的,一切的問題都不是問題,她可以和如意姐好好相處,從此無憂無慮。
恍恍惚惚中,連荊喬巧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說服自己的,只記得到最後她點了點頭,說了簡單兩個字。「好吧。」然後,顏如意又是感激涕零的痛哭一番,千恩萬謝之後才離去。
顏如玉只是萬般無奈地看她一眼,無法再說什麼。
莉喬巧愣愣地呆在原處,看見一片落葉孤零零地自眼前飄下,忽然間又被一道勁風捲走,她這才猛然驚醒,自己似乎作了一個不得了的大決定。
一個超出自己預料的可怕決定!
若想反悔——不知還來不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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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暗,夜幕低垂,一個行屍走肉般的人影仍在街上緩步遊蕩。
各店家鋪子正準備關門打烊,路邊小販收拾好吃飯工具也一一走人邰荊楓若立在一棵大樹底下朝前凝望,街道上一片燈火通明,白天絡繹不絕的車馬人潮漸漸消退,孩子們的笑鬧聲也慢慢遠離耳畔,他怔仲地環視這熟悉的光景,想著那張熟悉的面孔,心不知怎地愈是緊窒,強烈的落寞與挫敗感不斷湧上胸口。
終究還是印證了荊石榴的話,要在茫茫人海裡找一個人如同大海撈針,她若有意躲起來不被人找到,無論他在這京城裡來迴繞了多少遍,也是沒有用的。
轉過身,他心灰意冷的拾步往來時路走。想到這四年來在心底不斷掙扎,與自己的意念對抗,為的只是要弄清楚究竟喜不喜歡這丫頭,如今真相大白,他卻失去了她,這分明是老天爺的捉弄,故意破壞他的幸福。
沉重的步履愈顯蹣跚,他失魂落魄地了無生氣,目光渙散,一邊走一邊歎息。
前頭就是自家大門,他的心情越發頹靡不振,舉步維艱,多麼希望回去時,荊喬巧就在府裡頭,哪裡也沒去過。
驟地,他止步瞪著台階上的一名瘦小男子,正賊頭賊腦在外頭徘徊張望著,一腔鬱悶之火正愁無處可發,瞧見這獐頭鼠目、絕非善類之人,立刻發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