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普心中一凜,當即住口。
「桐少爺和我的親事就訂在十天後。」既已過了堂,秋別怕夜長夢多,周紹能要生事破壞,開門見山把婚期給決定了。早一天成為周家人,她才能名正言順輔佐周桐:「這是納偏房,不用大張旗鼓的鋪張採辦。納小不比娶妻,不坐花轎,不穿紅裙,不蓋紅巾,又是自家人,只須向祖宗磕頭祝告即可。老太太新喪,連家宴一併可免。二老爺以為如何?」
「這不是太委屈妳?出嫁是女子一生最重要的大事,妳這麼隨隨便便就把自己嫁掉,我這半個長輩都替妳叫屈。」周紹能說著風涼話。
「多謝二老爺關心,秋別不委屈。」
「妳這麼急著過門,該不會是肚子裡有了吧?」周普不狠狠刺上幾句,心不能平。
「我和秋別姊姊是清清白白的!」周桐自己被人輕賤不要緊,不容旁人對秋別有一絲一毫的污蔑,大聲抗辯,眼睛都紅了。
「幹什麼這麼大聲,說中你們醜事了嗎?」周普嘴角一撇。
周桐生溫和,但他這時氣極了,踏前要和周普爭辯。
秋別一個箭步,擋在周桐身前阻他去路。
「不敢打擾老爺、少爺安歇,這就請回吧,秋別不送了。」示意散會。
周紹能拂袖而起,假笑道:「很有少奶奶的派頭啊。」出門而去。
周普怒視兩人一眼,周晃、周暉笑笑不作聲,也都走了。
周紹能四人走了之後,春水堂只剩下周桐、秋別二人。
「秋別姊姊,妳幹嘛不讓我和他們說清楚?我們並沒有──」周桐不解為何秋別阻止他,在他想來,秋別受冤不可不訴。
秋別淡然一笑,深知周紹能等人只有得到家產,才會罷休息事,解釋何用?「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我們行得直,做得正,又何必和他們多費唇舌?」
秋別之言不錯,周桐立時氣平了。對秋別的敬愛更加深一層,笑道:「秋別姊姊,妳的修養真好。」
聽他說得天真,秋別露出近日來難見一見的輕鬆笑容,道:「彼此彼此。你的修養也不差呀。」兩人相視而笑。
☆ ☆ ☆
秋別和周桐的喜事一傳出,平素和秋別交好的姊妹淘紛紛前來道喜。秋別嫁給周桐,周家由她掌扶,她一向寬厚體恤,下人們可望和往常周老夫人在世時一樣,只要本分做事,不怕有不測之威,因此人人都是真心祝賀。
秋別說了不鋪張,底下人卻不肯放過這個能為她做點事的機會,從庫房裡翻箱倒櫃,將懷桐院內外裝點一新。夏圃和春帆熬夜替秋別趕製了一套新嫁服;冬望小丫頭手巧,時已春分,周家花園一片嫣紅奼紫,摘了一大堆花兒朵兒,把新房佈置得花團錦簇,香氣撲鼻。又剪了許多秀巧細緻的囍字,貼在窗紙、妝台上。
成親那一天,周桐一晚翻來覆去,根本沒有睡著。想到今天就能和秋別共結良緣,教他怎能安睡,恨不得天光快亮。
好容易挨到天亮,春帆打了一盆水進來伺候周桐梳洗。進門見他坐在椅上,一臉期待難安,放下臉盆忍不住掩嘴笑道:「桐少爺,你該不會一整晚都坐在這兒沒睡吧?」
周桐被她取笑,不好意思的笑了。春帆絞了手巾遞給他擦臉,站到他身後替他梳頭。
新房設在懷桐院。到了上燈時分,夏圃、冬望和兩個老媽子簇擁著一身桃紅的秋別來了。鬢黑的秀髮高高挽起,梳了一個宜春髻,上頭還別了一朵粉紅色的牡丹花;淡掃蛾眉,薄施脂粉,身上既無琳琅環珮,也無金釵翠羽,饒是這身淡極清雅的妝扮,卻更顯得她艷極無雙,冠絕群芳。
周桐從未見過如此艷麗的秋別,看得目瞪口呆,連秋別已來到他身邊,他還只是一個勁兒的癡望著她。
偏是冬望調皮,猛地一聲喊,把周桐嚇了一大跳,她則拍手笑道:「新郎官好傻氣,看新娘子看到失魂了。」哄堂大笑起來。
周紹能等人一個都沒來,有心要替秋別慶婚的僕傭都感輕鬆。在場論起來是金開最大,他是周桐養父,眾人按了他坐在大座上。
金開穿著周紹祖的舊衣,一身整齊,喜氣洋洋。他連連推拒,到底拗不過眾人好意坐下了。
一位老嬤嬤自告奮勇要做司禮,她道:「當年紹祖大少爺成親時,是我替他主持婚儀,現在桐少爺的喜事,還是非我不可。」眾人都依了她。
在老嬤嬤手揮口誦之下,周桐和秋別跪在地上,朝外磕了三個頭,之後轉向堂上,向金開也磕了三個頭。金開喜見佳見佳婦,笑得合不攏嘴。
拜完高堂,再來該行侍妾叩見主人之禮。那老嬤嬤頓時滿臉尷尬,剛才她只想著要搶這美差,不料倒是給自己找了個燙手山芋,一時不知該不該繼續。
秋別於這些禮數最是嫻熟,瞭解老嬤嬤不想自己受委屈的心意。只是淡淡一笑,自動向周桐盈盈拜倒,道:「妾身叩見主人。」
周桐一慌,他對秋別最是敬重,怎能讓她向自己叩拜?也跟著跪了下去。
他跪得太猛太前,冷不防兩人頭顱相碰,發出好大聲響,兩人都彈開去,各自扶著額頭哎喲出聲。
這一下變故,使得先前的尷尬蕩然無存。旁觀的眾人又驚奇、又好笑,呆了一會兒,才忙上前去扶起兩人。
只見秋別額角上腫起一個大包,疼得她猛吸牙。周桐也好不到哪兒去,額上的包包腫得像雞蛋大,疼得眼睛鼻子全擠到一塊兒去了。
「這可是怎麼著?沒見過這麼莽撞的新郎官,居然讓嬌滴滴的新娘子撞出一個大包來。」冬望心直嘴又快,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眾人聽了想笑又不好意思。還是贊禮的老嬤嬤來解圍,笑道:「好了,好了。讓新娘子進去休息吧!」
夏圃笑扶起秋別,進了內屋。
周桐的視線尾隨著秋別纖影不捨,傻愣愣也想跟進去,被俏皮的冬望雙手一攔,擋了下來:「等等。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不留在這兒招待客人,想上哪兒去?想進去陪新娘子?行!你得把我們每個人都灌醉了才成。」不由分說,硬拖著周桐回到宴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