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有心要毀約了?」鳳江城強抑衝動,冷然揚聲道:「木紹華,莫忘了你當日發下毒誓,若有二心,定遭天打雷劈、五馬分屍。你枉顧天理報應,背誓棄盟,傳揚出去,叫天下人恥笑於你。就算你不願稱臣投降,本將軍能打敗你第一次,就能打敗你第二次。」銳冽的眼神如利箭般直射城樓上的木紹華,昂然道:「你既執迷不悟,決意求戰,咱們便來戰!」
木紹華陰陰冷笑,道:「今時不同往日。我敢向你宣戰,會毫無準備嗎?」擊掌兩聲,士兵推了兩個人出來,一人身上用麻繩困得極緊實,另一人儒巾白衫,衝到城垛邊向城下大喊:「三哥!」
鳳江城和金瀲灩俱皆吃驚,睜眼細認,那兩人竟是燕勝保和龍玉麟。他們不是回京去了嗎?
木紹華站到龍玉麟身邊,對鳳江城喊話:「鳳江城,你認得這兩人嗎?如果你狗眼不瞎的話,應該知道他們是誰吧?現在他們是本狼主的座上賓,我想請他們到占急都走走。」占急都是大罕王國京畿。
「木紹華!」鳳江城喊:「快放了他們。」
「你說我放不放呢?」木紹華如貓戲老鼠般譏笑。把臉一變,森然道:「要我放人容易,我打開城門,你單槍匹馬進來,咱們坐下來好好談一談;從天鵝關到銅鑼關,全都歸我大罕所有。簽好約書,再叫你那個皇帝把聖蓮公主嫁給我,咱們兩國以後就是姻親,這樣永保和平,安寧無事,豈不美哉?」
「叫我割地求和?你作夢。」木紹華若佔有這一大片土地,青龍王朝等於無險可守,他若隨時有異心,青龍王朝必須付出極大的代價才能保住家園。
木紹華攫住龍玉麟手腕,用力一捏,疼得她大叫出聲:「好痛!你這個蠻子,放手!」左拳不住捶打他,她拳小力弱,打在木紹華身上不痛不癢。
「我知道你不肯。但你最好想清楚,這兩人的性命操縱在你手上,這個男的是你結拜兄弟,你不會想他死吧?聖蓮公主是我的心上人不錯,但要是我一時糊塗,失手打死了她,那就難說了。」
燕勝保大聲呼道:「三哥,休要上他的惡當,你若真的隻身進關,到時候大軍失了主帥,豈不是任人宰割?你千萬不要受他所騙。」
「你大呼小叫,不要命了嗎?」木紹華確是打算騙鳳江城入關之後,將他殺掉,那時對方群龍無首,他要攻下銅鑼關,就不是難事。他的詭計被說破,不由得怒火中燒。
「落在你手裡,我早有隨時一死的準備。」燕勝保泯不畏死,絕不向木紹華屈服。
對!」龍玉麟豪氣陡生。「你大可把我們殺了,要是答應了你的要脅,我們就是苟活下來,也無顏回去見江東父老。」木紹華大怒,額上青筋暴露,甩脫龍玉麟的手。龍玉麟站到燕勝保身旁,以示同生共死的決心。
「鳳江城,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若不進來,我就先殺了這男的。」
鳳江城心如油煎火燒,在眾兄弟中,燕勝保感情和他最好,他怎忍心見燕勝保喪命?但要他答允木紹華喪權辱國的條件,卻是萬萬做不到。
「三弟。」金瀲灩這一聲,是徵詢,是無計,是憂急。
鳳江城緊握著拳頭,抿緊嘴唇。兄弟情深義重,只要他一句話,燕勝保就能存在,可他要如何面對千千萬萬青龍王朝子民?無人知道他凝重一無表情的面孔下,正受著如何痛苦輾轉的煎熬。
木紹華看他毫無行動,失去耐心了。「鳳江城,猶豫不決會讓你後悔。」回頭喊:「刀斧手,把男的腦袋給我砍下來。」
鳳江城聞言臉色大變。
左右人等把龍玉麟拖開,將燕勝保推倒跪地。燕勝保雙臂被牢牢困住,毫無反抗能力。
龍玉麟拚命掙扎,大叫:「七哥!」
燕勝保只是淡然一笑,低聲對龍玉麟說道:「請你替我向二娘說一聲,叫她下輩子一定得嫁給我。」龍玉麟想撲上來,被侍衛一人一邊架住,喊道:「七哥——」
刀斧手站到燕勝保身後,木紹華雙目怒睜,喝一聲:「斬!」手起刀落,一篷血雨飛天漫地濺射而出,燕勝保人頭落地,就此殉生。
龍玉麟慘叫一聲:「七哥——」全身霎時空蕩蕩地毫無力氣,雙腿一軟,若不是侍衛架著她,她已經跪倒在地。
聽到城上龍玉麟慘呼,鳳江城全身寒毛豎起,身子一震,眼前突然出現一片白光,腦中有片刻的空白。慢慢地,白光消淡,鳳江城身子如浸在冰水之中,抓著韁繩的雙手輕輕顫抖起來。他緊咬著內唇,口中慢慢滲出血腥味,眼睛浮上了一層水霧。誰說男兒無淚?只因未到傷心處。
木紹華抓起燕勝保的頭顱,高高舉起,大聲道:「姓鳳的,這是我送給你的見面禮,拿去!」往下一擲。
鳳江城一拍黑龍,向前疾衝,來到距頭顱落處一丈之前;他等不及收韁勒馬,雙掌在馬背上一按,飛身向頭顱撲去。
他顫著手捧起頭顱,頸斷處血跡未乾。鳳江城雙手沾滿了燕勝保的鮮血,頭顱仍有餘溫。只見燕勝保混著血漬和塵沙的臉上,雙目閉合,嘴角猶帶一絲微笑。
張口要喊一聲,卻是嘶啞無語。鳳江城將頭顱抱在懷中,跪倒在塵土裡,無聲而淚。若能時光倒流,他恨不能以身相代,只是這是不可能了。
金瀲灩怕他孤身一人危險,率兵趕了上來。看著鳳江城抱著燕勝保頭顱,金瀲灩忍不住熱淚盈眶,燕勝保對己用情極深,而自己獨鍾鳳江城,雖然明知他一片癡心,對他始終不假辭色。七、八天前燕勝保護送龍玉麟回京,她站在人群中,他含情脈脈的眼光不斷飄來,她因鳳江城婉拒她的情意,心情灰冷,故作不見,誰知那竟是兩人最後一面。
燕勝保生性倜儻風流,生平任俠仗義;他正值青年富盛之時,卻不境身首異處、魂斷他鄉,結束了流星般短暫而璀璨的一生。求仁得仁,斯無恨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