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紫雲紗衣的她略顯清瘦,但嬈媚如常,即使是日日服侍她的宮娥,也不禁瞧得 失神。
「怎麼了?麝月。」玄姬微抬起臉,淡淡地問。這丫環跟了她兩年有餘,她?直至 現下才首度喚她的名。
有時候,玄姬真懷疑,過去的三年是否?一場夢?
麝月回過神來,心頭一驚,急道:「娘娘請恕罪。」她膝一屈,咚的一聲跪在玄姬 面前。
跟在娘娘身邊這麼久,對她的性子早有深刻的領會,如今她竟喚自己的名,想來是 要大禍臨頭了!麝月愈想愈是害怕。
她猶記得兩年多前,她初初服侍王后之時,一名宮娥因不慎打翻一盆洗臉水而潑濕 了王后一身衣裳,翌日,那名宮娥便被遣出皇城,下落不明。
「你犯了什麼過錯?」玄姬輕問。
「奴婢……奴婢不該瞧娘娘瞧得失神,忘了手邊的工作。」麝月戰戰兢兢地回答。
「什麼工作?」
「奴婢正?娘娘的長髮抹香油。」麝月心下微微詫異,王后竟不知她正在為她梳理 一頭半干的長髮!
「是嗎?」玄姬怔怔地,眼底帶著茫然……她不禁懷疑自己的心是不是死了。
由地牢到朝儀宮不過是兩日之間的事,對她而言,?像經歷了一場生死大劫,她甚 至不知道自己為了什麼原因而能逃出生天。
看著跪在面前的麝月,玄姬忽然問道:「跟了我將近三年,你覺得我是個什麼樣的 女人?」
麝月一呆,隨即不住地叩頭,口中喊著:「娘娘恕罪,娘娘請開恩……」
直到這一刻,玄姬才知道過去這些日子以來,自己有多麼地令人畏懼。
這是她想要的,也達成目的了,可是?何她心底沒有一點欣喜的感受?
「你起來吧!」玄姬開口。
「娘娘……」
「我不會降罪於你的。」
麝月怔怔地起身,幾乎不敢置信自己的好運!娘娘一向是出了名的陰冷難伺候,今 日怎會……驀地,玄姬腹中一陣翻攪,再次噁心欲嘔。
麝月立即搶上前,為她扭了條絹子細細擦拭。
「謝謝你。」玄姬說道,妖媚的瞳眸不若往日陰冷。
麝月又是一呆,不僅是?王后奪人心魂的美所懾,更為她謙和的態度所驚。
這是她頭一回聽見王后道謝。
「王上駕到。」朝儀宮外突地傳來侍衛的通報。
須臾,軒轅聿走入內室,來到玄姬面前。
「玄姬叩見王上。」在他面前,她不再以妻妾的身份自稱。
軒轅聿瞧她一眼後,冷冷地開口:「全退下。」
「遵旨。」宮娥魚貫的退出寢宮之外。
「你可知我?何下令將你改禁朝儀宮?」
「對玄姬而言,囚禁在何處?無不同。」她倔?地迎視他冷漠的眼神。
「不,全然不同,因為你已經有了我軒轅聿的子嗣!」黑眸直直地凝望著她,沒放 過她臉上任何細微的神情轉變。
然而,玄姬?有如泥塑,僵化的神情瞧不出她的心緒是喜是愁。
「由此刻開始,你毋需重回牢獄。」他頓了下,黑眸倏然轉?冷厲。「不過,我必 須提醒你,倘若這腹中孩兒有個萬一,我會讓你生不如死!」他勾起她的臉,大掌沿著 她尖尖的下巴緩緩下移,在頸邊停住。
「千萬、千萬不要忘記。」薄唇緊抿成一直?,他手上的力道惡意地加?。
窒息的感覺在一瞬間襲來,?又在下一刻消失。
「你的命已不再是自己的,玄姬──我的王后!」他放開掐住她頸子的大掌,俊? 浮現冷酷的嘲諷。
「王上要我生的孩子?」玄姬開口輕問。
「無論你心思再如何歹毒,那終究是我的骨肉,我絕不會?之不顧、任其自生自滅 。」他深沉的注視著她,語帶雙關地說。
玄姬想起了父王,心口似遭重擊,痛不可言。
父王當真置她的生死於不顧嗎?玄姬對這一點始終不敢深想,她怕自己抵受不住被 至親背叛的痛苦!
驀然,玄姬腦中掠過一個想法,是不是自己對他的背叛,也帶給他相同的痛苦?
「王上打算原諒玄姬?」她抬起頭,抑下心底的掙扎。
軒轅聿看著她,冷俊的臉龐慢慢勾起無情的笑。
「我以為聰明如你,該知道什麼叫覆水難收!」
早在她刺下那一刀的同時,就已經毀了他心底的情意──一種他原以為可以天荒地 老的愛戀。
玄姬明眸半垂,翕動的長睫掩去眼底的悔恨。
?何要到這一刻,她才明白,原來要做到無動於衷有多麼不易!
「王上打算如何處置我父王?」
由獄吏口中,她得知父王即將被押解入京。
軒轅聿面色一沉,冷聲回道:「你還是先擔心自己吧!」說罷,他心懷怨怒,轉身 大步離去。
玄姬望著他漸行漸遠,終至消失在長廊另一端的孤絕身影,心頭不由得浮上一種往 日不曾有過的惆悵與惘然。
第七章
朝儀宮外,暮色籠罩。
宮娥們魚貫而入,一一點燃宮苑內的燈火,玄姬瞧著映照宮燈的華美殿堂,心中的 寂寥一點一滴地加深……為什麼心頭揮不去的,竟是軒轅聿那一張帶著炙人眸光的俊? ?
人說一夜夫妻百日恩,負他的人是她,可,?何如今思念他的……竟也是她?
玄姬坐在桌前,提筆蘸墨,在白紙上鬱鬱寫下幾字──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 是清狂。
隨即,她起身屏退宮娥,獨自來到窗前仰望夜空中無垠的星河。
曾經,她是倍受疼愛的長公主;曾經,她是君王最寵愛的后妃……然而,在她生命 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是宿敵!
由一開始,她就知道背叛是自己無法逃避的宿命。
惟有無情無愛,方能全身而退。
只是,縱使她再無情,?仍逃不過那一雙始終注視著她的深沉眸光,以及眸底那從 不掩藏、每每教她心驚的熾烈感情。
有時候,她甚至覺得他對她的情遠勝過父王對她的,遠勝過這世間的一切。然而, 那樣的思緒往往稍縱即逝,她從未敢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