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奇疑惑又拚命掩飾的表情,好可愛!
他又說:「有了資金、店面跟通路之後,再來就是貨源的問題。其實這在還沒找到店面時就開始進行了,那時候很辛苦呢!我不想透過盤商,所以親自一個個去拜訪花農,請他們直接把花材批給我。」他的模樣神采飛揚,讓梁秋葉看了又一次炫了眼。
顏大哥很懷念那段日子吧?所以才會散發出這樣的光采。
無論他在夕照下、花草間,或者沉浸在回憶中──即使回憶下全然是好的,他都是開朗美麗的。只有面對彆扭的她,才會被她染了愁思。
唉!是她封閉的個性不好,可是顏大哥又何苦執著,為自己尋煩惱,不理她不就好了嗎?
「大部份的花農都在中南部,所以我得南北奔波,但是這樣辛苦很有代價,直接跟花農批貨,可以節省很大一筆成本。啊!秋葉,我講這些會不會很無聊啊?」他怎麼不知不覺就講到這些單調的事情呢?
梁秋葉心虛地撇開眼,很不想讓他知道她很注意在聽。「顏大哥,你愛說什麼就說什麼,我無所謂,只當作聽故事。」
好像有些自討沒趣,他耙耙頭髮繼續說:「花農們也很精明,舉一反三,他們自己也分別跟北部地區的花店接洽直接鋪貨的事,好幾家的花店願意跟他們合作,這樣正好可以大大節省由南到北的運費支出。」這些東西好像真的很乏味呢!好不容易秋葉肯注意聽他說話,他怎麼盡講這些東西呢?
不過,這些都是草創緣心坊時,他胼手胝足的經歷,可是他的驕傲呀!所以,他才想跟她分享這段過程,迫不及待希望她知道他所有的事。
「店開張之後,沒有多請什麼人手,所以裡裡外外的大小瑣事都由我自己包了。平常照顧花草、招呼客人倒還好,最辛苦的是,必須在凌晨四五點起床批貨,花農都在這個時候送切花花材來;而且為了新鮮,必須每天送貨。那段日子真的很辛苦啊,每天幾乎睡不到六個鐘頭,從早上開門到晚上打烊都只有我一個人,又沒有假日;想要指望那些股東,偏偏他們一個個碰上花草都笨手笨腳,我哪捨得花草被他們摧殘!只有偶爾受不了的時候,才掛上公休的牌子,可能狠狠地狂睡一覺,再不然就是來這裡爬山。」回想起來,能夠捱過那段日子,自己都對自己感到佩服了。
她心裡泛起了一圈一圈的漣漪,那是為他的不捨,好似那晚他在送她回家之時,他對她訴說自己跟家人的關係,她也曾有過心疼,為他。
那之後,她在他們之間築起一道牆,因為她實在害怕這種相知相惜的感覺。;
而現在這樣的關係就很好,顏大哥待她很體貼。她也很依賴他,借由他忽略自己的情傷。她不用付出什麼,就可以坐享他的溫柔
她很自私吧?貪戀著顏大哥對她的好,卻又不願意付出交心的代價……
這樣對顏大哥真的很不公平!
她是不是應該試著離開顏大哥的羽翼,走出情傷的陰影呢?
啊!心擰絞著。她還做不到啊!做不到想起柯而不會感到心痛。
或者,她該試著跟顏大哥交心,試著面對與他相知相惜的感覺。
就像這會兒,他的話拂起她心湖的漣漪,是不是代表那道牆已經崩裂了?
也許踏出這一步並不難,何況之前已經踏在他的心口上了。
只要她肯踏出下一步……
「秋葉……」看她出神,他叫了她一聲。
「啊!」梁秋葉驚嚇了一跳,連忙收回心思。「顏大哥,繼續講你的啊!」他該不會又看穿她正在想什麼了吧?要真是這樣,她可窘極了!
顏朗樵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也沒再說什麼,繼續話他的當年勇,「後來,大概過了兩個月吧?我就多請了一個人來幫我。」說到這,他的眉頭打了個結。「我們的工作分配是這樣的,凌晨我點貨,然後去補眠;早上我請的夥計來開門,下午一點過後我到坊裡專責包裝花束、花籃,準備明天的訂單內容,有外送的生意也由我去送,夥計則守著花坊、幫忙包裝,有客人的話,由她招呼。她工作到下午五點,之後晚上的時間全由我負責到打烊。這段期間,我們兩個人協力奮鬥,包攬所有的事務,也真的把緣心坊弄得有模有樣,漸漸地,生意穩定,客源也固定了,我又請了一個外送工讀生;又過了不久,我的夥計嫌休假太少,所以我再多請了一組工讀生負責假日輪班。」他的夥計,是專門來壓搾他這個老闆的。唉!
顏大哥堅持他的夢,也圓了他的夢,也幸好如此,她才有緣踏進他的緣心坊。
梁秋葉只是靜靜地,不說話,細細體會當時顏朗樵的辛苦與滿足。
真好!知道這世上還是有人圓了夢的感覺真好,就讓她這個人生注定只有挫敗的人,沾沾喜悅的心情也好。
「……當你來到這裡的時候,你有什麼感覺?」顏朗樵呢喃著,又喚回梁秋葉遠飄的神魂。
她睜著圓圓的大眼,怔愣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顏朗樵說了什麼。
「喔!這裡?你說這裡,硬漢嶺?」她眨眨眼,無辜樣。
他憐愛地看著她,她老愛在他面前發呆。
「是啊,你從起點一階一階爬上來,這過程都沒有任何感想嗎?比如說很累、不想再爬了,還是你曾注意到特別的風景,而讓你感動?到了終點之後,看到這麼廣闊的風光,你的心情呢?會不會滿足於你辦到了?」他知道她是蒙著頭走上來,要說什麼感動,恐怕也茫然無覺吧?但他就是想問,想一點一滴地引導出她的感情,畢竟沒有人在這登高俯仰天地之際,能夠抗拒天地間屬於山林最純最真的呼喚。
她唯一的感覺就是數著一階階的石階。事實上,她心中承載著悲傷,一碰觸就會如滔滔洪水漫湧而來,她逃避都來不及,怎麼有心力去看別的物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