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著!」宮百賢長劍隨聲而至,欲挑開他的紗帽。
人群中妖芒又閃,一陣陰風吹起黑閻傲的紗帽……
眾人忍不住倒抽一口氣:此人竟生著一雙妖邪的綠眸!
「妖怪,妖怪啊—」四周叫聲此起彼落,人人眼底盡現驚駭。
黑閻傲狂笑數聲,野氣的俊顏上淨是苦澀與蒼涼。
這樣的情景他早已見過千百回。從來沒有人把他當人看待!
即使是師父也只要他一切隨心……但,他的心是人心還是惡鬼的心呢?
驀地,他足下輕點,以絕快的速度竄出大廳之外。
「等等我啊—」胡雪生自人群中追去。
胖道士一手揪住他衣領。「小兄弟,你不要命啦?那人是邪魔,追去準沒命!」
胡雪生眸光一閃,回頭瞪胖道士一眼。「告訴你,那個人正是我的恩公!」朱唇閃過一抹詭笑,胖道士霎時被一股巨大之力給彈開。
「多事!」胡雪生冷冷丟下這句,轉身就走。
*** *** ***
奔出聚賢山莊,胡雪生一路追趕。「等等我啊—」他高聲喊道。
黑閻傲頭也不回,逕自往前走。
胡雪生黑眸閃了閃,也跟著快步追下山。
豈料,一個踉蹌,他扭傷了腳踝,「哎喲!好痛哦……」他痛得彎下腰。
黑閻傲置若罔聞,腳步未曾停下。
可惡!他可真夠狠心!
此時天色已暗,山林裡一片漆黑。黑閻傲卻愈走愈快,腳步絲毫沒有緩下。
拜他身上狐族血液所賜,在黑暗中,他仍能看清一切。這算是好處嗎?
他寧可如常人一般!
胡雪生偏不信邪,他狠一咬牙,忍著痛繼續跟了上去。
不多久,黑閻傲耳邊傳來落石聲,緊隨而來的是胡雪生的呼救聲。
該死!他暗咒一聲,繼續前行。那小子的死活與他無關!
「救命哪……」聲音又傳來,聽來無比淒惶。
黑閻傲又咒了聲,掉頭尋聲而去。
正危急間,一雙有力的臂膀將胡雪生由山崖邊拉了起來。
他抬頭一看,迎上一雙綠眸—「你……你總算來救我了。」他略帶哭音。
「哼!」黑閻傲冷哼一聲,將他丟在山徑上,轉身離開。
「喂,你……」胡雪生站了起來,剛走一步,腳躁傳來的劇痛令他忍不住倒抽口氣。
黑閻傲停下腳步,旋身走了回來。「哪一隻腳痛?」他不帶感情,冷淡地問。
「這隻。」胡雪生抬起右腳。
黑閻傲一把抓住起他的腳,在他還來不及喊痛之前,運勁一拉一推,將他鬆脫的足踝給接了回去。
「你……」一陣喜悅湧上胡雪生心頭。他終究是關心他的!
「腳雖接妥,卻不宜再走動,你就在山裡過夜吧!」黑閻傲冷冷撇下話便走。
「丟我一人在山裡,難道你不怕我被野獸給吃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也沒辦法。」他頭也不回,殘忍地回答。
該死!這該死的男人!胡雪生一咬牙,仍是提步追了上去。
黑閻傲忍無可忍,猛地轉過身。「不許你跟!」
胡雪生別過頭,默然不語。
黑閻傲目不轉睛盯著他。「為什麼想跟著我?」
「想有個伴。」
伴?他獨來獨往慣了,何曾需要旁人陪伴?「我不卜需要!」他冷冷地拒絕。
「我要!」黑白分明的大眼直凝上他野氣的俊顏。
月色下,一雙暗綠的瞳眸微露魔性,「你真的想跟我在一起?也許我比山裡的野獸更可怕。」
「我知道你不會。」水靈大眼在夜色裡有一種特別的神采。
「那你就試試吧!」他面無表情地掩去心中難以理解的情緒波動。
這輩子是第一次有人如此主動地想和他在一起,不再視他如妖魔鬼怪。說不出心底是怎番的感受,卻無端有層極淡的喜悅蔓延在胸臆間。
「你答應了?」胡雪生滿臉驚喜。
黑閻傲轉過身,半跪下來。「我背你下山。」語調平淡得彷彿天經地義一般。
胡雪生望著他寬闊的背,略略猶豫,眸底有一閃而逝的複雜掙扎。
黑閻傲不耐地回過頭:「別以為我是好心,我是怕你走得太慢,不想浪費時間等你。」他霸氣地道。
胡雪生微微一笑,靠上他的背。
兩人一路摸黑下山。
「你叫什麼名字?」胡雪生問。
「別得寸進尺。」黑閻傲頭也不回地答。
「那……以後我該如何稱呼你呢?」
「以後?!」他嗤笑一聲。「說不准下山之後咱們就分道揚鑣,哪來的以後?」他一向獨來獨往慣了,不喜歡被牽絆。
「我才不會離開你呢!」胡雪生雙手緊緊攀住他頸項。
黑閻傲心頭一震!從來沒有人對他許過這樣的承諾。
「這世間沒有不散的筵席。」這是師父常說的一句話。
「誰說的?只要你不棄我,我不離你,怎會分開呢?」
黑閻傲回頭瞧了他一眼,「總會有分開的原因。」野氣的俊顏微露不自覺的哀傷,他這種人注定要孤獨一輩子的。
胡雪生怔怔地瞧著他,心底忽然痛了下。「我一定不會離開你。」她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
黑閻傲掉過頭,不再多說什麼。生平頭一遭,他覺得有個伴也不是那麼糟。他扯開一抹極淡的笑,一路緩步下山。
*** *** ***
黑閻傲與胡雪生走人山腳下的一家茶棚。
連日以來,他不再開口趕胡雪生離開,兩人也有默契地未曾再提起這件事。
「客官喝點什麼?」店家慇勤地上前招呼,卻在不經意對上黑閻傲的臉龐之後有了驚懼之色。
胡雪生見店家臉色青白,於是開口道:「店家切莫驚惶,這位爺是關外來的胡人,你不必害怕。」連日以來,他總是這麼為黑閻傲辯解。
「是……是嗎?」店家驚疑不定,卻明顯地有鬆了口氣之感。他確曾聽聞胡人有紅頭髮、綠眼睛的,但傳聞畢竟是傳聞,到真正見著才明白仍是怕人。
「來一壺茶。」黑閻傲冷冷地瞧著店家。打從武林大會之後,他就未曾再遮掩自己與人不同的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