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意大利後,我寫信給你好嗎?」他問。
東方晨曦淺淺一笑。「我還以為你永遠不會這麼說呢!」只要有他的音訊,哪怕只是隻字片語,她都會如獲至寶一般珍惜。
傑斯長手一伸,揉了揉她的頭髮。
和她在一起的時間雖不長,卻讓他滿心平靜。
這是他十二年來,第一次不需借助上帝的力量獲得內心的平靜。
傑斯獨自坐在機場出境大廳內。一身黑衣的他雖靜默的坐在角落,但卓爾不凡的氣質與刀鑿般的英俊面孔畢竟光華難掩,吸引著眾人的目光。
他就像墜入凡塵的天神,安詳中透著犀利的力量。
也許是因為在他的和煦的淡然神情下,包裹的是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狂暴內在,因此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吸引力。
突地,在他天神般完美容顏上漾起一抹淡笑,然後笑容逐漸擴大,連帶著隱隱狂戾的藍眸也跟著柔和了起來。
「你怎麼來了?」雖然他的笑容依舊和煦如冬陽,但眉宇間卻多了一份光彩。
東方晨曦淺淺一笑。「我來送你。」她的心中依然隱隱抽痛。每見他一次,那份痛楚就更加深一些!
東方紫雲在她身後不遠處朝傑斯揮揮手,然後到大廳外等候,她知道晨曦需要單獨和他在一起。
今天適逢寒流來襲,荏弱的她整個人裹在咖啡色的皮衣中,一張臉白得嚇人。
「手給我。」他開口。
東方晨曦伸出蔥白小手。她雖病弱,但身在富貴的家族中,即使人在療養院,也是補藥湯水不斷,身子雖單薄,卻不致見骨。
傑斯一雙大手將她冰冷的小手包了起來,讓自己的溫暖傳送到她手裡。「你笑什麼?」在她蒼白的臉上浮起一抹淡淡笑「你的表情好像在照顧小嬰兒。」他溫柔的舉動讓她的心又暖又酸,或許……心酸多一點吧!
如果可以早幾年見到他多好!如果可以伴著他一生一世該有多好!
然而,這些便奢求啊!
傑斯勾起笑。「你的確需要多一點照顧。」她總是勾起他無端的心憐。
「你說,我們會不會從此再不相見?」蒼白的小臉上再度浮起惹人心酸的笑。那是一種很淡很淡,幾乎像要流下淚水的笑。
「怎麼會呢?只要我們活著一天,就多一分相見的機會。」
「那麼,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會不會傷心?」無望的黑眸中升起淡淡的霧氣,凝在他和煦的俊顏上。
握住她手的力道,在不自覺中加重。「你不會死。」笑容在他臉上悄然隱去。
「我是說如果,畢竟人生在世,總會有這麼一天。」
看她將死說得如此淡然,傑斯的心彷彿被利刃刺過。
下一刻,他放開她的手,取下在胸前的銀色十字架。「這個給你。」
東方晨曦怔怔的接過十字架。
「這個十字架陪了我十一年,每當我感受無助迷惑時,只要握緊它禱告,一切問題都會變得可能忍受。」
「神父也會無助困惑嗎?」
「神父也是人,是人就會有感受,有情緒。」
「那麼你的困惑是什麼?」她輕問。
傑斯閉上眼。他的困惑來自這十二年來,始終潛藏在他心底的人影。
登機的廣播在此時開始播報。
「我該走了。上帝保佑你!」他握住她的手,隨即又放開。終須一別的,不是嗎?
她要的,並不是上帝的保佑。但她沒有說出口。
「再見。」映入她眼底的,是傑斯嵌著淡笑的臉。
他朝她揮揮手,隨即消失在人群裡。
許久之後,東方晨曦仍站在原地。
東方紫雲走了過來。伸手抹去頰上的淚。
「姐姐……」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她哭了。她還記得,晨曦哭得最嚴重的時候,是在療養院的第一年;那時她還小,只記得姐姐總是哭,嘴裡說著奇怪的話,大家都被她嚇壞了,漸漸的父母開始不再睬她,當她神經病一樣,連看也不再看她。
「你說,他會不會也像其他人一樣,不再來看我?」東方晨曦輕輕地開口霧氣漸漸散去。
「不會的,他是神父。」東方紫雲安慰著。
「神父?是的……他是個神父……」東方晨曦空洞的眼落在遠處,語氣儘是苦澀。
「我們回去吧!」東方紫雲見晨曦似又回復到從前的模樣,感受十分地無措。
「嗯。」東方晨曦淡淡地應了一聲。
東方紫雲輕歎了口氣,拉著她緩緩的離開。
往後的日子,也許真的需要上帝的垂憐了。
威尼斯
「你一路辛苦了。」主教約瑟笑道。
「為上帝的子民服務是我莫大的榮耀。」傑斯淡淡地表示。
約瑟挑起眉,看樣子他似乎沒有什麼改變。
「為什麼多留了三個禮拜?」
「幫助需要上帝的人。」
這不像傑斯的作風。「是什麼樣的人能讓你留下?」他很好奇。
「一個精神療養院裡的病人。」他回道。
在他眼裡,晨曦只是一個身體贏弱的正常女孩,真不明白為什麼會被關在精神療養院?
「想必他病得很很重吧!」
「她有很嚴重的心臟病。」
「她?」
「是的,很年輕的一個女孩。」傑斯的藍眸中有一閃而逝的溫柔。
約與將一切看在眼底。不過他什麼也沒有問,臉上依舊是和煦的笑。
「大主教有意將你調回梵諦岡。」
「為什麼?」其實答案一直很明顯。因為他是貝裡尼家族的長子,而貝裡尼三個字在意大利來說,幾乎可以代表一切。
這是一樁宗教和利益的結合,而他不過是其中一枚關鍵的棋子。
「大主教希望你回梵諦岡潛修,將來可以接下樞機主教的重任。」約瑟睿智的雙眼閃過一絲銳芒。
傑斯揚眉道。「我並無意當上樞機主教。」縱使在教會中也無法避免名與利的,他的心底泛起陣陣苦澀。
「這是教會對你的期望。」是期望也等於是命令。
「當了這麼多年的神父,想不到你還是一點也沒有改變。」他還記得很久以前,傑斯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狂暴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