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欣慰的看著眼前的可人兒。「你跟你娘愈來愈像了。」
柳憶璇有著一張粉雕玉琢的小巧臉蛋,配上一雙翦水秋瞳,是個十足的美人胚子。柔柔弱弱的,讓人不住的想呵疼她、關愛她!
原本,這個可憐的小娃兒應該有個和樂的家庭,和不虞匱乏的優渥生活,只可惜……老婦人覺得自己時日無多了,可能過不了今天……有些事情,她必須……
「乖璇兒,聽奶娘說……咳咳……」老婦又猛咳了一陣。強迫自己坐起身,她靠著牆,氣息微弱的對柳憶璇說道:「奶娘這病是好不了了……」
「奶娘……您不會的。您會長命百歲,一直陪著璇兒!」
「傻丫頭,人總是要經歷生老病死的。奶娘的時間也剛好到了……」
「奶娘,您別說了——」
奶娘怎麼像是在交代後事一樣。不要!她不要這樣!柳憶璇拚命眨著眼,試圖不讓在眼眶裡打轉的淚珠落下。
「來!這兒……你拿著……」老婦吃力的從枕下拿出一個藍色的繡荷包,遞給柳憶璇。「璇兒,打開看看!」
柳憶璇認得的,這是奶娘一直不離身的繡荷包。
她聽話的接過,並將它打開。從裡面掉出一塊色澤潤華的翠綠古玉。看得出來是一塊上好的古玉,上頭雕刻著一行字——「與子偕老」。
「奶娘,這是……」
「這是你娘交給我的,也是你夫家的信物。這是一塊對玉的一半,另一半就在你未來夫婿的手上。」
「未來夫婿?!」
「是的,在你未出世前,你爹就幫你訂下的一門親事。奶娘原本想等到你十八歲生辰的時候再交給你,並完成你爹和你娘的心願。沒想到,現在連我也要……咳咳……」老婦又連咳了好幾聲。這一次,咳出了血痰。
柳憶璇看到這情景,心都涼了。
「奶娘,您別說話了。我替您倒杯溫水潤潤喉。您要多休息!」她說著,就想扶著老婦躺下。
「璇兒……」老婦搖了搖頭,制止了她的動作。將柳憶璇摟人了懷中,她低喃道:「璇兒,如果可以,奶娘也不想離開你。來,讓奶娘抱一抱!奶娘好久沒有這樣抱你了。。千萬要記住啊1聽奶娘的話……這個荷包千萬不要離身,它會讓你找到幸福的……」
柳憶璇的下頷抵著老婦瘦弱的肩膀,她的小手也緊緊環著老婦的腰。深怕這一鬆手,這慈祥的老人就會離她遠去。
「乖!別怕、別怕……奶娘永遠會陪在璇兒身邊。跟璇兒的爹娘一起,守護咱們可愛的小璇兒……」
就像是小時候一樣,老婦輕輕的拍撫著柳憶璇的背,安撫著她。
不知時間過了多久,一老一少就這樣相擁著。直到老婦的手無力下垂,且一動也不動……
柳憶璇只是靜靜的擁著老婦,直到她的身軀變得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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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後 杭州
泥濘的河水舒懶地拍擊著碼頭,一艘負載過重的渡船,不斷地在運河間取道蜿蜒前進。
眼見著旅程將盡,船客們便紛紛扛起自個兒的家當一湧向前,準備上岸。
等到船家將跳板架好後,一群人開始蜂擁而上,你推我擠、爭先恐後的步上了岸頭。
一名身形瘦弱的少年也被擠在人群中,吃力地提著一個包袱,隨著人潮不斷地前進後退。
身上只著了一件單薄的布衫。然而鬆垮垮的布衫只強調了他的瘦弱。用草繩繫住了褲腰,儘管袖子折了又折,仍顯得過大。腳上套著雙已經開口笑的布鞋。
他的臉髒兮兮的,身上還發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氣味。看樣子,應該是有一段時間沒有潔身。同船的船客能避則避,根本對他不屑一顧。
迎著刺目的陽光乍看,這個少年頂多也只有十三四歲的年紀,然而神情間卻有著一抹超乎年齡的成熟與悲哀。
少年吃力的拿起包袱隨著人潮走,終於走上了岸。
站在這個陌生的土地上,他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少年的手緊拽著自己的領口,碰上胸前的一塊凸起。
就是因為這個沉重的負擔,讓他必須完成親人的托付,獨自來到這個陌生的城鎮。
對於這個應該是他生長的故居,他一點印象,一點感情也沒有。他的家鄉不在杭州,而是在長安西郊的小村落裡。那個有奶娘和他的地方……
少年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潮,終於唉歎了一口氣。認命似的又來到碼頭邊,不過這次的目標是轉向正在碼頭上工作的工人。
「這……這位大哥……」少年對著正在搬貨的粗莽大漢問道。
「臭小子,閃開!壓死你老子可不負責。」莽漢粗聲粗氣的罵了一句,不理會他,繼續做自己的事。
「這位大哥,我有事想請教你!」少年不死心的跟在他身後問。
「你煩不煩?老子沒空就是沒空!走開,少妨礙我做事!」
「這位大哥,我只問你一問題。『漕幫』該怎麼走?」少年又問。
「漕幫?」莽漢扛貨的手頓了一下,隨後又將一大袋的麻布袋扛起。「你問這做啥?」
「我受人所托,要到那兒找人。」少年立刻據實以告。
「這樣啊!」莽漢狐疑看了看這名瘦弱的少年一會兒,便回答道:「往前走十里路程,再從通鵠巷口轉個彎就到。」
「謝、謝謝這位大哥。」少年心喜的向莽漢道謝,便告辭離去。
莽漢搖了搖頭,便不再搭理那位少年,繼續做自己的工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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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著略顯急促的步伐,少年不停的趕著路。雖然感到口乾舌燥、兩腿酸軟,但他仍不敢停步。
汗珠不斷地自額上冒出,他終於受不了的摘下了布帽。用袖口拭了拭臉上黏黏的汗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