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長此以往,倒也不會生出多大的問題出來。
問題的起因在於姚墨的小公司在經濟不景氣的衝擊下很快的結束,沒有一技之長的他只能每天待在家咳聲歎氣,逐漸看輕丈夫的黃葉香只好把小孩丟給他,重出社會,二度就業。
而經朋友介紹,她跑起了保險業務。
因為跑業務的關係讓她見識更多的男人,外面的男人幾乎各個西裝筆挺,人模人樣,回到家,反觀自己的老公不事生產,又邋遢得要命,她開始有了新的領悟,開始接近跟她有業務上關係的頂頭上司。
雖然後來紙包不住火,姦情曝光,不過她的選擇也乾脆,知道新對象可以給她充足的經濟來源,不必周旋在客戶之間彎腰鞠躬,看人臉色,雖然情婦連個名分都沒有,她還是選擇了比較不辛苦的另一種生活。
姚墨也乾脆的簽字離婚。
虛榮的女人又給他綠帽子戴,他連不離婚都沒有選擇。
大家切切的分開了,各自過各自的快活日子。
小孩成了皮球。
相愛的時候小孩是心肝寶貝,反目了,小孩變成累贅。
姚仙在兩個有名無實的父母家中流浪。
家已經不成家,忍氣吞聲的挨到高中,一畢業她馬上搬出去住,再也沒有回去過,更沒有回家拿過一毛錢。
然而,兩年前她那對沒資格當人家爸媽的男女分別找上她。
她慢慢才知道他們再婚後都沒有再孵出一個蛋來,於是都被踢出來,兩人玩呀玩的,玩到一把年紀,也不知道哪條筋錯了,又回頭來找她這個曾經爹爹不疼、姥姥不愛的小孩,想破鏡重圓。
這期間,姚仙分別跟姚墨、黃葉香吃過飯。
她不想追究爸媽回來找她的真正原因,她比較想相信他們的心中還有一點點愛她。
但是,幾次下來,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太天真。
給了幾次無傷大雅的好臉色,半路逃跑的父母以為索回了權利,慢慢開始露出真面目來。
氣氛佳、環境幽雅的餐廳……實在也不知道哪來的習俗,相親的地點都非要選在餐廳不可,而且還是那種越貴的越吃香。
姚仙到達餐廳的時候已經遲了四十分鐘。
她當然是故意的。
餐廳的包廂裡就剩下臉色難看的前夫妻檔。
這是她要的效果,沒把亂點鴛鴦的爸媽氣走,她其實還不大滿意。
顯然他們吃了秤坨鐵了心,等她到來要出氣的。
都怪今天的馬路暢通無比,想小塞一下車子都不可能,下回多繞些路段或巷子吧。
「對不起,路上塞車,我來遲了。」她逕自坐下。
壁壘分明,呵呵。真難得,兩個冰凍三尺寒的人可以同坐一張桌子不打架,很希奇呢。
「塞車?」她竟敢用這種理由搪塞?
「是啊,台北的交通你知道的嘛。」姚仙朝姚墨點了點頭,父女間也沒有太多互動。
黃葉香氣結。
「男人!你不會幫我說兩句話嗎?」看見姚墨那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她就腦門上一把火。
姚墨聳聳肩。「你要我說什麼?」
「沒骨氣的男人!」黃葉香又是罵。
經過這兩年的重逢,姚仙有時候會想,她跟父母的「團圓日」其實應該改成災難日才對。
現在的她反而慶幸父母離婚離得早,要是叫她從小當石磨心到現在,她可能早就住到精神病院去了。
「小仙,我說的話你到底有沒有聽進去?」黃葉香怎麼看都覺得怪。女兒的眼睛太亮,一副神采飛揚,說了一堆的話也沒見她聽進去什麼,那樣子就像沉浸在愛情中人……她皺起精心描繪過的眉。
「媽,我快三十歲的人了,別這樣叫我!」一桌子價錢不菲的台式料理,干貝鮑魚,海參鱒魚,通通都沒人動過,真是可惜了呢。
她叫來服務生把海蔘鱒魚下面的火重新點燃,她要吃。
「你也知道自己一把年紀了,媽媽辛苦為你找對象,你還敢遲到!分明要我下不了台。」
當著外人的面,她媽也不打算給她這已經是成人的女兒面子。
「我從來沒有要你幫我找對象。」要翻臉大家一起翻唄。
服務生看見這情勢緊張的一家,很識相的離開。
「你不知好歹,人家可是公司的副總裁,打著燈籠沒處找的青年才俊,我可是約了好久人家才答應見面的,現在吹了,你滿意了吧?!」
看著氣沖沖的黃葉香,姚仙很冷靜。「媽,我並不想結婚,你跟爸爸不用費心介紹什麼人給我。」
她的心有個黑洞,是他們給的。
「結婚有什麼不好,你有個男人可依靠,我們兩個老的以後也才有靠山。」她終於說出一點真心話來。
「媽,你以為在我看過你跟爸的婚姻之後,我還會想結婚嗎?婚姻是很神聖的,不是辦家家酒。」她不想把夏草捲進這團剪不斷、理還亂的家庭關係中,所以絕口不提他。
黃葉香沒有反省,她鑽牛角尖的以為女兒存心諷刺她。自從婚姻失敗後,她一路交了不計其數的男朋友,拍拖時間最長的三年,最短的半個月,就是安定不下來。
「我不管你說什麼,你是我十個月懷胎生下來的,要你嫁是為你好,我介紹的可都是有錢人家,你嫁過去吃香喝辣,讓當媽的我沾沾光又怎樣!」她不想在更多男人身邊來來去去了,她唯一的寄望只剩下這個女兒,只要她嫁個金龜婿,依照她善良的個性,要搾個幾千萬來花絕對輕而易舉。
她打的是賣女兒的主意,山窮水盡逼得她眼睛裡只看見了錢。
「媽,你不要逼我把話說絕了。」姚仙在姚墨的眼睛裡看見慚愧,不過也只是一瞬間。
她的心逐漸荒涼。
黃葉香說得再多通通叫她左耳進、右耳出,她的心空空如也。
起初她以為她的諒解可以讓三個人都得到解放。然而,真的是她想太多了,重新把痛苦推向自己的是她那無聊的親情慾望。
那股空洞、失落像塊巨大的冰山緊緊貼著她,冰寒凍痛她的胸口,父母的臉在她眼中越見模糊,她冷得無法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