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滿滿的花包圍是什麼感覺?
浪漫到不行?
美麗到爆?
對姚仙來說,很難有特別的想法,花嘛,就像乎常家中的傢俱,你會對每天看習慣的家具有任何浪漫的想法嗎?一定不會的!
一間滿是花的三十幾坪大公寓,租來的,租金比鑽石還貴。
為什麼要讓人家貴?
哪有辦法,這裡距離婚紗店近啊,開車只要十分鐘,走路更近,從巷子鑽過去,拐個彎就到了。
一個人住那麼大的房子……對不起,是賺銀子的花要住,她,活生生的人,卻淪為配角,因為那些嬌貴的花,她才有這麼寬敞的空間可以住。
--好吧,是互相蒙利。
沒有多少傢俱,因為很多時候要容納姚仙從花店批回來的花材。
這些花材常常是第二天婚禮上的重頭戲。然後她還要連夜加工,加工的項目很多,桌花、椅背花、口布花、杯酒花,以及接待區。舞台、男女儐相的胸花、男女方家長的胸花……預算多的新人,花樣就特別的繁瑣,當然,美不勝收的景象就必須建築在她這個花藝設計師一雙粗粗的手。
本來就是,肖想要一雙皮膚吹彈可破的小手,等她改行也許能如願。
為了盡量讓客戶滿意,姚仙常常這樣徹夜不眠的熬夜。
人手不足啊。
她又不能老是抓著已經被壓搾過度的盛雪加班;余菲呢,那更別提了,她是下班時間一到絕對不肯多留一分鐘的人,加班?哪邊涼快哪邊去!
於是,只有苦了她這表面風光的老闆。
穿著厚毛線衣的姚仙眨了眨酸澀的眼睛,安慰自己,再忙也就這一個月,農曆年過去,「想婚頭」的人就會大大變少,等度小月時間到,又可以閒得半個月不用折鐵絲線,不用擔心花粉過敏了。
三百六十五行裡,就他們這行業最畸形,旺季的時候忙得恨不得有八隻腳、八隻手,淡季的時候又恨不得生個小孩出來打著玩。
要不是她對婚禮創意有著莫名的喜好,也撐不了這許多年吧。
她努力的販賣夢想,圓別人的夢,而一路走來,她仍是為別人作嫁的份,自個還是形單影隻。
腦海中不知不覺浮現夏草的模樣……欸,想他幹嘛!
腳踏兩條艙,誰知道他身邊還有幾條「備胎」的船,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她也絕對不會喜歡他!
胡亂甩掉腦子裡的影像,奇怪啊,今晚的她特別浮躁,就好像要發生什麼事情。
出去走走吧,最近很少運動,小公園的河堤也不知道有多久沒去了,那些流浪狗跟貓不知道還在不在?
姚仙悒悒的穿上拖鞋走出小公寓,關上冷得跟冰庫沒兩樣的房門。
為了保持花的新鮮度,小公寓裡一年四季都維持極低的溫度。
不過無所謂,很早以前她的鼻子就失去靈敏度,沒有嗅覺,反正她也不以為意,她就像這城市中的隨便一個人,很早很早對季節的更迭失去感覺,不夠冷也不夠熱,就像她的生活一樣,溫溫的,溫得叫人幾乎要忘記為什麼要活下去。
但是,她起初真的是有動力的。
半夜兩點,要到哪裡吃晚餐?
不是宵夜、不是點心,是可以結實填飽肚皮的那種。
住在城市就有這樣的好處,不管多晚,到處都是商機。
走出巷子口,夜晚的霓虹耀眼又妖嬈,檳榔攤的西施辣妹身上還是少少的貼著一塊布,腳踩恨天高的鞋,大剌剌的在屬於自己的櫥窗跟車流中來回。
不夜城。
熱鬧跟寂寞、繁華跟晦暗並存的都市。
這世界有哪個地方不是這樣,光明跟黑暗總是在一起的,內心的矛跟盾又何嘗不是天天在打戰?
天氣不冷,姚仙卻拉緊身上的毛衣。
這幾年她偶爾會想起自己有多久不曾靜靜的凝望天空,忘記了白天、晚上的天幕究竟是什麼顏色。
不要再想了,想得多沒有用的。
叭--尖銳的喇叭聲、刺耳的煞車聲響起,計程車司機探出車窗破口大罵。
她嚇了好大一跳。
罵人的話如流水不斷竄出。
「對不起。」她不應該站在馬路上發呆……她怎麼走著走著發起呆來?沒有人多看她一眼。
無情又多情的人間。
司機氣勢凌人,碎碎念個不停,好像她犯了天條。
她靜靜的退回人行道。
計程車咻地開走,留下一屁股煙。
一會兒之後,一切都恢復平常,原來的脈動並沒有缺口或短少。
姚仙想,如果剛才那一剎那她死在輪胎下面,情況會不會有什麼不一樣?
其實答案很明顯。
她把兩手插進毛衣口袋中。
天氣真的不冷,只不過她的心缺了一個口。
她頭也不回的往小公園的方向走去,孤零零的影子跟隨著她,寂寞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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濛濛的雨將整個城市密密麻麻覆蓋了個透。
城市的輪廓模糊了,螞蟻似的人跟車也消失了一大半,就算偶爾從眼廉飛掠,也像無聲的電影。
姚仙實在不記得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事情發生後,她唯一的記憶就是她為了閃躲一隻流浪拘,車子跟別人擦撞了。
很多複雜尖銳的聲音灌進她的耳膜,等真正的回過神,她已經像只水滴四濺的落水狗,舉目無親的站在醫院的急診室。
護士小姐好心的拿了條毛巾給她,她卻只能茫然的抓著雪白的毛巾,站在盆栽後面皮皮銼,
她可以感受到被她撞的人的朋友們,正拿著非常痛恨跟鄙視的眼光,瞅著她這個肇事者。
「拿出你起碼的誠意來啊,撞了人裝作沒事就想逃避刑責嗎?」一群打算夜遊的男女一人一嘴,攻擊得她白了臉、青了唇。
「人進急診室去了,要是腦震盪,有個什麼萬一,看你拿什麼來賠!」阿飛型的男生很年輕,不到十八,流里流氣的要錢嘴臉。
他們把她當凱媽,想在她身上大削一筆。
「你說話啊,老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