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不懂什麼叫做美感!」他惱怒地站起身,瞪著她一臉的不知悔改。還沒有人敢當著他的面批評他的作品。
「我不懂什麼是美感,只知道什麼叫做真實的生活。」她難道不能有自己的意見嗎?難道她只能當他的傀儡娃娃?她捏緊了拳頭,心頭一寒。
「沒有美的生活,根本就是行屍走肉。」尚保羅昂起下巴,不笑的臉顯得高傲。對一個藝術工作者而言,他的想法必須超脫,她是不會瞭解這一點的。
「有些人的生活不求美麗,只求三餐溫飽。」她想起基金會輔助的那些老人案例,不禁嚴肅了臉色。
「我不想和你吵這種無聊的小事。美感是我職業的一部分,你應該尊重我。」他不想暴躁地跳腳,寒了聲,只冷冷地看著她。
「那你是不是也該尊重一下我的想法呢?還是只因為你高高在上,我既笨拙又不懂得欣賞美,所以只有你的意見才值得採納?」吳心蘭揪著衣服下擺,激動地看著他臉上譏誚的表情——這個自我中心的人,根本沒把她的話聽進去!
「對我來說,生活是件最真實不過的事情,如果你沒有辦法理解的話,那麼你所謂的美,不過就是一種虛幻不真實的世界。你這種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根本不懂現實的人生是怎麼樣!」她愈說愈激動,陡然站起身瞪視著他。
「你有什麼資格教訓我?你自己的人生就過得比我高明嗎?不管我懂不懂得生活,至少我是很快樂地在生活。你呢?」他忍不住也說了重話,黠亮的眼冒著火光。「表面上逆來順受,事實上,如果你真的安於現狀的話,你會這麼不快樂嗎?」
吳心蘭胸口一陣劇痛,她彎下身,痛苦地喘了一口氣。
「我或者還沒有法子讓自己在現實環境中感到快樂,但是我很認命地活在這樣的環境中,所以麻煩你高抬貴手,不要再用你的高標準來要求我了,可以嗎!」她捏緊拳頭,對著地板吼到連喉嚨都發痛。
話音未落地,她猛然朝著門口跑去。淚水早已哽住喉嚨,但她不想在他面前落淚。
才猛然拉開門,一股力道卻把她整個人往後一扯,讓她落進了一個同樣劇烈起伏的胸膛裡。
尚保羅環抱著她的腰,感覺到她身子的顫抖。他心疼地擁緊了她,她沒掙扎,只是毫無反應地任由他抱著。
他皺著眉,痛苦地粗喘著氣。從沒有人敢這麼正面挑戰他的作品,所以他的情緒難免會失控。
他知道兩人的價值觀有多大的差距——她從沒試著想改變他的看法,而他又有什麼資格,硬要強押著她同意他的作品是無價之寶呢?
「對不起嘛……」他委屈地抿著唇,用下顎頂住她的髮絲。
「不必。」她深吸了一口氣,雙眼直勾勾地看著門板。既然他們之間的差異大到讓他們無法真正交心,那又何必再繼續這段感情呢?
「我不在乎任何人批評我的作品,但是我在乎你的看法,我希望你覺得我是最好的。」他悶著聲說,「我真的只是這麼想的,沒有其他意思。」
「你沒有辦法接受你不想聽的話,對嗎?天之驕子。」吳心蘭從不知道自己可以這麼刻薄,但她真的做到了。
尚保羅看著她刻意冷淡的表情,卻不得不承認她說的確實是事實。
從小到大,除了和老哥經常性的鬥嘴之外,沒有人會和他唱反調。大伙想進入他的世界,一併享受光環加身的榮耀都來不及了,哪有人會像她這麼毫不猶豫地指責他的世界不夠「真實」!
「請你放開我,可以嗎?」吳心蘭客氣地問,假裝不知他一直在凝視自己。
「該死!你能不能不要用這種客套的方式跟我說話?我不是路人甲乙丙。」尚保羅驀地旋過她的身子,灼亮黑瞳直視著她的水眸。
她沒有閃躲,只用一種過分沉靜的目光回應著他。
「如果你不想聽我說真心話,那麼我當然也只能把你當成路人甲乙丙。」她說。
「我現在願意聽你說任何話——只要你原諒我。」尚保羅的手指陷入她的肩膀,只要她不要這麼漠然地對待他,一切好商量。
「你知道我在基金會做事,每天接觸到的多半都是需要幫助的老人……有些人一輩子就是這麼孑然一身,到老了還沒辦法過一段有尊嚴的日子。」她說得緩慢,目光裡閃爍著對上天安排的疑惑。
「接著遇見了你,你過的生活,是我即使在夢中都無法想像的奢華。我不是試圖想要改變什麼,只是想告訴你,我覺得貧富差距的世界有多恐怖。你聽得進去也好,不想聽也沒關係,反正,無所謂了。」她一聳肩,一派雲淡風輕。
「什麼叫做無所謂?!」他瞪著她,從齒縫裡迸出話來。
「無所謂就是無所謂了,我們各自去過彼此適合的生活吧。」她卸下手指的銀戒遞到他手裡。「戒指還你。」
第八章
尚保羅瞪著手裡的銀戒,臉色一沉,馬上把它牢牢扣回她的掌間。
「我不收。」他斬釘截鐵地說道。
「隨便你,留在我這裡,我待會拿去典當。」她故意把話說得極不客氣。
「你敢?!」尚保羅脫口而出,頸間動脈暴戾地鼓動著。
「如果能幫助更多的人,我為什麼不敢?」吳心蘭一惱,把戒指用力地握在掌心,口氣益發堅定。
他望著她臉上的憤慨,忽而抿直了唇線,冷冷地說:「好,你把戒指拿去當吧。」
聞言,吳心蘭愣在原地,看著他一臉的寒漠,她反倒陷入進退兩難的局面了。
她剛才說的只是氣話啊……屬於他的東西,她是不會隨便代他作決定的。
尚保羅望著她的不知所措,並沒有上前安慰她,只是毫不保留地說出此時的真實心情——
「如果我們這段時間的感情,你可以就這樣隨手宣佈放棄,那麼我還有什麼話好說呢?就當我的感情被一個沒血沒淚的女人給欺騙了。」他別過頭,唇邊漾起一個自憐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