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才十點半,我和賣方約下午一點啊!」耿勝文無辜地說道。
「那我們就現在去吃飯,我不想再待在這裡了。」柯磊邁開大步,快步沿著洱海岸邊前進。
直到那座王妃廟消失在他的視線之中,他才算是平心靜氣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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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下午,柯磊以高價購得了三隻甫出土不久的古董玉鐲。
其中一隻無瑕的羊脂白玉鐲,玉色冰清、透度極佳,讓買賣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柯磊發了癡似地盯著,盯到連那位白族長老都知道他的愛不釋手,進而開下了高價。
但是,柯磊買了。
他連一塊錢都沒有討價還價!
耿勝文在目瞪口呆之餘,也只能暗暗懊惱著柯磊今天的不對勁。
當天傍晚,柯磊先行搭船離開了玉幾島。
他漠然地站在船板上,瞪著遠方漸縮漸小的綠色小島,他的手掌始終擺在外套右邊的口袋中——那只白玉鐲就擱在那裡。
回到雲南的飯店房間後,柯磊雙眼發直地盯著玉鐲內側栩栩如生的的螭龍,喝了一肚子悶酒,把自己弄得醉醺醺。
他醉到連自己拿著鐲子倒回了床上沉沉入睡,都毫無自覺……
直到他被惡夢驚醒!
柯磊霍然從床上彈跳起身,手掌間的玉鐲在瞬間逃離出他的體溫。
他深眸一瞠,急忙伸手去接,在千鈞一髮之際,在床沿接住了玉鐲。
止不住身子的衝勢,他整個人跌落到床下。
他蜷住身子,雙掌將玉鐲保護得又密又牢。
手臂與地板的高速摩擦,讓他感覺到一股刺痛,但他始終沒鬆手。
牆上的溫度計顯示著現在是二十度的涼爽溫度,可他的額際卻冒出了豆大的冷汗。
他起身將白玉鐲仔細地收回絲繡荷包之中,再放入外套口袋裡。
他癱坐在冰涼的地上,結實的胸膛有如經歷過一場鬥毆般地劇烈起伏著。
他疲憊地闔上眼,方纔的夢境卻如影隨行地纏上他的思緒……
夢狸,有個身穿白族衣服的女子。她膚柔似白色山茶,凝睇著他的眼神溫柔得像能沁出水來。
雕花菱鏡前,他為她梳發;彩繪藍窗前,她嬌笑著捧茶餵他喝水,一隻羊脂白玉鐲在她雪白的腕間滑動著。
燭光曳動下,四手相執。他望著她的眉目如畫,忍不住啜吻著她的唇,醉在她的溫柔裡……
突而,夢境從綠野如茵換成了一片淒風苦雨。
他聽見她在門外聲嘶力竭地哭喊著他的名,玉鐲敲擊在門上發出叩叩叩的擊聲。
他緊貼著門扇,滿臉的怨、滿眸的恨,粗厚的手裡牢牢地握著一把短匕首。
夢境至此,開始呈現一種詭異的慢動作。
他趴在門上粗喘著,心痛到甚至無法站直身體,匕首的握柄被他握得灼燙無比,像一團在他手心間燃燒的火焰。
時間過了多久,他不知情。
他只知道她在門外的哭泣聲開始破碎沙啞,而他雙眸含恨地站直身子,拉開了那道破舊的木門。
她梨花帶淚的臉龐,在看見他的那一刻,再度痛哭失聲。
她淚眼汪汪地衝入他的懷抱,而他的男性臉龐卻突然露出詭異的一笑。
她怔楞地看著他唇邊的笑意,他則在同一刻揚起了手中的匕首——
刺向他自己的胸口!
血,像怒放的紅色山茶花染了他一襟,染了她一身……
血,像麗江的淘淘滾水咆哮著染紅了一地的塵土……
「啊!」
柯磊驀然睜開眼,悍然捶打著自己痛到無法喘息的胸口。
「滾開!」柯磊抓扯著自己的髮絲,暴戾地嘶吼出聲。
他怎麼會那麼清楚地感覺到「他」的痛苦?他最痛恨那種以死來解決事情的人啊!
柯磊抓起一把椅子,狠狠地砸向牆壁。
木椅不堪重擊,在一聲巨響之後,頓時四分五裂為碎木片片。
柯磊緊捏住一塊碎裂的木頭,讓木頭刺入掌心之間,用身體上的痛苦強迫自己回到現實之中。
見鬼了!他做的是什麼鬼夢!
柯磊的手移向外套口袋中,再度取出那隻玉鐲。
是這隻玉鐲的主人來向他托夢嗎?
他的指尖滑過瑩亮的玉鐲,玉鐲上的冰涼沁入他的皮膚,震得他又是一驚。
黑道闖蕩十多年,他從來不相信怪力亂神之事。
可夢中女子的一顰一笑,真實得讓他為之心醉神迷;可夢中的心碎真實得讓他幾乎要落淚!
「該死。」柯磊對著玉鐲,詛咒了一聲。
柯磊燃起一根煙,坐在床頭瞪著那只白玉鐲,再也無法成眠。
他拚命地抽著煙,抽到他頭都暈了,抽到他的體力再也無法支撐他的清醒。
他握著白玉鐲,昏沉沉地陷入半夢半醒。
他從來不曾在意過任何女人,然則此時他竟荒謬地覺得寂寞,覺得心痛了。
他想要——
夢中的那個女子。
柯磊不敵睡意地跌入黑暗睡鄉。
「沙雲……」他微張的雙唇裡,逸出了這樣一個名字。
只是,他沒聽見。
第二章
午後三點的台北街頭,毛毛細雨浸入紅磚道裡,染得整片紅磚道濃艷得一如盛開的紅色山茶花。
空氣中漾著雨水的濕氣,說它只是水氣嘛,可又偏帶著一股春天的氣息。淡淡的花味、淡淡的青草香、淡淡的塵土味……
這雨不像都市的雨,倒像是從遙遠大地飄來的一陣回憶之雨。
羅予曦抱著一本書,站在榕樹下躲雨,舉起纖指拂去頰邊一顆不請自來的雨珠。
只是,她的娉裊身影引來的又何止是雨珠一顆。
雨絲氤氳之間,她的細緻輪廓蒙上了一層嬌弱。一雙剪水秋眸、一肩絲綢烏絲、一襲淺紫薄羊毛長衫,那纖纖裊裊的飄然姿態,怎能不惹得路人頻頻回首呢?
專心呼吸著雨中氣息的羅予曦,對於旁人的側目像是習以為常,更像是恍若未覺。
只是,她的寧靜沒能維持太久。
一對母女檔朝著她竊竊私語了一陣之後,終於決定朝她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