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殺人吧!」
劉宛柔銜命而往,而周德的屍體則被丟棄於那早已屍橫遍野的池塘中……
她踩著輕飄飄的腳步而行,無意識地殺人、傷人,好不容易尋到了欲攻擊的目標,誰知力有未逮,且讓人在胸口捅了一刀,被迫逃亡……
那個被她砍了一劍的紅衣女子被牢牢護在情人的身側--好熟悉的景象啊。
好熟悉啊!
劉宛柔停在一棵三人合抱的巨樹旁,用力抱著自己發痛的頭顱。
誰也那樣子抱過她呢?
一張剛毅的面容出現在她腦海中,方稜的面容上鑲著修長的眉、眼與薄直的唇,這人不笑時,總是冷得教人發寒。
是誰……她重重打著自己的頭,冷汗布了整額。
無忌大哥!一道靈光一閃,她漾出了微笑,笑容卻像閃電般一晃即逝。
她怎麼會不記得無忌大哥呢?
劉宛柔抬首張望著濃蔭遮天的巨樹,忽而如釋重負地喟出一口長氣。
啊,她在作夢哪!
可這個夢怎麼如此累人,讓她累到無法從夢中醒來呢?
劉宛柔心力交瘁地踩著紛亂的步伐前進,跌跌撞撞間,她漫遊的腳步好不容易才回到了熟悉的「水中月」。
她鬆口氣,轉身走到歐陽無忌的房門口。
連敲門的力氣都沒有,她就這麼筆直地在門邊昏厥過去。
屋內的歐陽無忌聽見門日發出一聲重響,他心裡驚動了下--
柔兒又來殺他了嗎?
他拿起長劍,自榻上起身,額間的青筋歷歷可辨。
「柔兒?」他拉開門,亦在同時往門邊一閃。
一個淡青身影朝門內摔進來。
「柔兒!」
歐陽無忌心一涼,快手抱住奄奄一息的她。
她胸口淌出的鮮血,濕了整片前襟。
他伸手探向她的鼻息,那微弱的吐納讓他又是一陣心驚。一手擁住她,一手正要咬破自己的血脈時,一陣羽毛拍擊聲讓他陡然往門外一瞧。
「受傷的鳥兒總不會忘記歸巢的路嘛。」
劉明蝠從一棵樹後現身,手掌上擺著生肉餵食禿鷹。守株待兔,還真是件大快人心之事!
「你又派了她去哪裡?」歐陽無忌嚴聲問道,同時射出一隻暗鑣擋住劉明蝠的去路。
「等她醒來再問她不就得了。」
劉明蝠長袖勉強揮開暗鑣,譏諷地抿起嘴角,將生肉重重往地上一砸。禿鷹倏地落地,吞食著混了泥屑的紅肉。
「柔兒這個月的解藥呢?」他逼問。
「解藥?」劉明蝠一挑眉,仰頭大笑道:「她有什麼資格要解藥?你待會兒問問她對周德做了什麼好事!」
「柔兒的身子若有變故,你所妄想的盟主之位就會化為泡影。」
柔兒上個月已經沒吃解藥了,這幾夜總要他灌了安神湯,她才有法子忍痛睡上幾個時辰。
「我不在乎玉石俱焚。」低頭望著面無血色的她,歐陽無忌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
「義父豈是不近人情之人,那就給半顆吧!」劉明蝠陰陰一笑。「待你和沉拓野打成平手後,我會再給你一顆半的解藥。」
歐陽無忌手一舉,頭也未抬地接住了激射而來的半丸解藥。
劉明蝠拿起笛哨一吹,禿鷹振翅而飛,而劉宛柔的身子則重重地震動了下。
歐陽無忌沉下臉,旋即將她抱至屋內,人榻而憩。
為她壓住穴道止血、為她上藥、為她燃起火爐、為她拭乾額上的汗,但他卻撫不開她眉間的痛與愁。
「柔兒……」他喚著她,卻喚出自己的心酸。
他第一次覺得她這樣活著--
好苦!
他不明白她發生了什麼事,也快要失去問她的勇氣。
解下她繫在腰間那把染血的長劍,用布巾拭淨後,收至櫃中--若柔兒自昏迷中醒來,又有了自戕的念頭,至少他不會立刻血濺當場。
癡傻地望著她許久,他垂下肩,粗重地喘息著。
也只有在這種時候,他確定她沒事、確定她在身邊,他才敢如此毫無防備地流露出疲憊的一面。
情大癡,害慘的全是自己啊。
強打起精神扶起她,讓她面對著牆壁盤腿坐起。雙臂才抓緊她的肩,尚未運氣,她卻已先嘔出一口鮮血在牆壁上。
血染在牆上,像一朵緩緩綻開的妖花……
「忍著些。」明知她聽不見,他仍然在她耳畔低語道。
一股真氣從她的膻中穴催入,隨著經脈的運行,貫通她的四肢百骸。
在一陣劇烈的哭喘聲之後,她終於醒了過來。
劉宛柔木然地看著他,牙關仍咬得死緊。
「這是哪裡?」她問。
「我房裡。」
劉宛柔聞一言雙眼大睜,拚了命地往他懷裡縮。
「我作了一場惡夢,怎麼樣也醒不過來,我好累好累……」
「沒事了,有我在。」他一如往常地拍撫著她的後背。
「我夢到我殺了人。」她神態慌張地左右張望著。「那殺人的景象真實得不像夢。」
歐陽無忌身子一震,他想他知道剛才發生什麼事了。
她成了劉明蝠的傀儡殺手,一個受到幻術控制、意識不清的傀儡殺手。
「你知道發生什麼事嗎?」劉宛柔扯住他的手,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妳只是太累了,所以才會在我門邊昏倒的。」
歐陽無己心撫著她的臉,強自鎮定地擠出一抹笑。即使胸中的憤怒咆哮著要衝出喉頭,他卻怎麼也不忍讓她知道真相!
「喝水。」他在木碗裡倒了水,遞到她唇邊。
她好不容易才吞下一小口,其它溢出唇的清水卻已弄濕了衣襟。
「我喉嚨好痛……疼得吞不下……」她重重咬住唇,為唇瓣添了一絲血色。
「先把這半顆解藥吃了。」他說。
她瞪著那半顆解藥,抗拒地別過頭。
那是解藥亦是毒藥!難道她的活一定要用死來維繫嗎?
「不許任性。」歐陽無忌捏住她的頰,半強迫地把解藥送到她唇邊。「就算是為了我也不吃?」
劉宛柔睜大眼,水眸瞅望著他。
如果上天真要折磨她,為什麼偏偏派他到她身邊?或者,不能相守才是上天給她最大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