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無忌驀然將手覆住她的胸口,而她則是低喘一聲。
「還是妳要告訴我--這顆心不是我認識的柔兒呢?」
劉宛柔一驚,抓開他的手,整個人縮到角落發著抖。
「我的柔兒不會懷疑我,因為她相信我不會改變。」歐陽無忌每說一句,就朝她逼近一分。
直到她的眼只能看見他時,他將唇印上她的,卻被她推開。
「若真要嫌棄妳、真想離開妳,在妳昏迷的那半年,我早可以不顧一切地走開了。」他凝視著她。
「你可能是為了道義才沒走的……」她找了一個蹙腳的理由,因為不想承認自己的不是。
「一個從小跟著劉明蝠的人,需要講什麼道義嗎?」他問。
「如果不是嫌棄我,為什麼把我鎖住?」她尖聲問道,心裡就是煩躁、就是不安。
「妳才剛從另一個地獄被釋放出來,我又怎麼忍心鎖住妳?如果妳有心留意的話,門邊的牆上就掛一把鑰匙,妳隨時可以離開。」他說。
她盯著他,盯著他,盯到她再也沒力氣撐直身子,於是她被順勢擁人他胸前。
她揪住他的衣領,把呼吸埋人他的頸間。
「無忌大哥無忌大哥無忌大哥無忌大哥……」她不停地低喃著。
「我在。」他下顎頂緊她的發旋,認真地響應。
「無忌大哥……劉明蝠……」提到這名字,她仍不免驚跳了下。「他真的死了嗎?」
「劉明蝠死了,我和沉拓野的劍同時刺死了他,當時妳也在場的,記得嗎?不只是妳我,還有許多人都親眼看見了他的死亡--沉拓野讓人用火葬了他,他現在只是一杯塵土,再也不會是我們的夢魘了。」他說。
「會不會他根本沒有死,然後又找人來陷害我們?會不會我最近吃的東西都有毒?」劉宛柔猛然抬頭,揪住他的手臂,金眸再度泛上驚慌。
「柔兒,不要胡思亂想。」
「我沒有胡思亂想……」她咬著自己的手指,心情煩亂地只想找人吵架。「你以前不會說我胡思亂想的!你喜歡外頭那個叫你歐陽大哥的女人,對不對?」
「我連她的名字都記不清,何來喜歡之有?」歐陽無忌捺著性子安撫懷中不可理喻的人兒,並沒有發火--因為能和她吵架已經是一種幸福了。
她活著哪……
「那她們為什麼討厭我?」她的聲音恢復成孩童時期的稚氣,倦眸緩緩地閉上。
「她們只是送食物來給妳,她們沒有討厭妳。」他壓低聲音,大掌拍撫著她的背。
「你不懂……她們討厭我……她們說我是鬼。我不是……不是啊……他們不懷好意……他們會罵我、拿石頭丟我……」回憶和現實交疊,她喃喃說著,意識漸漸模糊。
垂下手臂,她倦極地打起盹來。
「倘若她們說妳是鬼,那只代表她們心裡有鬼。因為妳和所有人一樣,是個普通人。」
打橫抱起她,他不停地在她耳邊說著,直到將她置於榻上,聽她呼吸聲漸沉,他才停下。
擰了條毛巾,他輕擦著她汗濕的臉龐。
怕她沒吃飯又虛了血氣,他拿了一顆養生丸讓她含著。
她仍然蹙眉而眠啊,可她還年輕,還有一輩子的時間要過哪。
他想帶她看盡天下,只是啊……
一來她身子仍然薄弱上來她的命是范姑娘救活的,而她先前能撐下這具軀體,靠的也是魏無儀的金錢。這些恩情,他無法置之不理。
這才是所謂道義啊。
在他可以隨心所欲地離開之前,柔兒該在這裡安身立命的。他要給她一個家,而她該有個人陪著解悶、陪著習慣這人世間的一切。
也許該提一刖讓他物色的那個丫頭王娃進來陪她了。
歐陽無忌躺上榻邊,側身面對她,將呼息吐納至平靜後,他閉上了眼I等待是他此生最難熬的痛苦,而今她已經醒來,便沒有什麼會讓他痛苦了。
更夫敲更的聲音在夜裡幽長地響起--一更、二更……三更。
劉宛柔緩緩睜開眼,如同過去的那些夜裡,她仍無法一覺到夭亮,總是會醒來,為了某些連她都不知道的原因。
今夜,她沒有躺著等到五更時才又倦極地睡去。
她輕手輕腳地坐起身,就著昏暗的月光,看他的眉、看他的臉、看他額上那道烙刻得那麼深的抬頭紋。
她踮著腳尖跨下床榻,未察覺他的背影極其輕微地一僵。
走到門邊,她仰頭看到那把高懸的鑰匙,情不自禁地低歎口氣。
他是上輩子欠了她多少債啊,這輩子竟要受她這麼百般折騰。這情啊……夠她還上三生三世了。
開了鎖,不小心發出些許聲響。
她警覺地看了床上的他一眼,猜忖他也許是累了,所以連這聲響都沒有驚醒他。
屏著氣將門推開一小隙,瞧見圓月當空,她不由瑟縮了下身子。
月圓了!
舉步不前,她倚著門扉,偷覷了月亮一眼。
今晚的月柔柔地透著銀亮上局懸在黑夜之中,映得屋旁一池碧水問著清璘綠光,煞是好看。
怎麼月兒似乎……是挺美的東西呢?
於是,月光之下,她鼓足勇氣踏出屋子。
大宅大院,她是熟悉的,卻不曾這麼無所事事過。
沒有蠱毒、沒有謀殺、沒有那些野心罪惡了……那她該做什麼呢?!
輕飄飄的腳步穿過一道迴廊,數盡迴廊上的燈籠後,她的指尖又拂過柳樹,隨著一排的綠,跨上一座建在水邊的涼亭。
「嗚……」
一隻金黃色的小狗比她先到。
小狗看了她一眼,仍然縮在角落發著抖。
劉宛柔逕自找了個位子坐下,也沒去理會牠。她抓過一束柳枝,吮去葉上的凍露,聞著上頭的草香。
未著履的足尖被不知名的東西輕觸了下,她嚇得縮起腳。
低頭一看,竟是那狗兒縮到了她腳邊。
「你為什麼喜歡我呢?大家都不要我的。」她抱起小狗,看著那雙傻氣的黑眼。小狗搖著尾巴,吐著舌頭。
「你好溫暖。」她把小狗抱到懷裡,渾身僵冷的小狗只顧著往她懷裡鑽。「我總以為能和無忌大哥在一起,此生就無憾了。那為什麼我現在還是害怕?因為我長得像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