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屋子突然安靜了下來,猶如暴風雨前的寧靜,令人不安。
紹熙知道自己已經掀起了軒然大波,但他無法回頭,這個決定已經在牠的心中掙扎了許久』』他是要選擇堅持自己的理想,讓漂泊的靈魂找到依歸?或者,他繼續依循親人的期望,一步一步將自己逼至絕境?
他繼續投下另一枚火力更為強大的炸彈。『我今天已經正式向學校提出休學的申請』』』
『我不答應!我要你明天向學校取消這項毫無理性的申請。』紹亭的聲音有著偽裝的平靜,勉強壓抑心底那如火山爆發般的反應,以滿載期望的眼神緊緊鎖住紹熙的雙眸。
『對不起!大哥,我無法這ど做。』紹熙也以祈求諒解的眼神坦然迎向紹亭。
紹熙顯然很堅持他的決定,紹亭再也無法座抑心中沸騰的怒火,硬聲命令:『如果你還當我是你大哥,你就必須這ど做。』
紹熙反唇相稽:『我已經是個成年人了,你不可能一輩子牽制著我,要求我違背自己真正的意願,一昧依循你的期望走。』
失望和傷心有如一把利刃,無情的刺向他的心。『我的期望?我對你所有的期望只有一個,那就是希望你過得妤,活得有意義。難道我錯了嗎?』
『我知道你的出發點是無私的,甚至是偉大的;但是大哥,如何才能活得快樂,活得有意義卻是你無法替我界定的。』大哥眼中的失望令他自責,令他痛苦,但他絕不能在這個時候放棄堅持。
紹亭忍不住拔高嗓音。『你根本還不夠成熟到知道什ど才是對自己最好的。』
紹熙同樣的固執。『大哥,你根本不瞭解我真正想要什ど……』
『我知道!』紹亭激動的打斷他。『你只想任意孤行,一昧放任那種愚蠢、短暫的迷惑;等到覺醒時,才發現自己已經毀了原本擁有的一切,到時候,後悔、自責也於事無補。』
『不!我絕不目一時的衝動。』他不知該如何向大哥剖心明志。『繪畫一直是我割捨不下的興趣。以往,我是為了要求自己符合你的期望才拚命壓抑自己;大哥,你知道嗎?我不快樂,放棄繪畫的我,活得一點也不快樂!』
幼年時的回憶,是紹亭最恐怖的夢魘。『繪畫是讓人玩物喪志的元兇,難道你要我眼睜睜的看你重蹈覆轍!』
紹熙忍不住咆哮起來。『你不能只因為自己莫名的偏見和恐懼,就要求我放棄我最愛的興趣!我才是自己的主人,你別想一輩子牽著我的鼻子走!』
『如果你還認為我是你的大哥,就請再聽我最後一次。』他不在乎自己用的是祈求或威脅的口吻,只希望能扭轉乾坤,好讓紹熙懸崖勒馬,不至毀了自己的一生。
紹熙強力的反擊。『如果你真的愛我,真心希望我快樂,你不但不該阻止我,反而應該幫助我,即使只是精神上的支持,我也會心滿意足。」 失望、傷痛像是永不知足的白蟻,一點一點的啃噬著他枯槁的心。『如果縱容就是愛你的表現,那ど,我寧願讓你恨我。』
深沉的無奈讓紹熙口不擇言。『這種有條件的愛,我不稀罕!如果真的疼愛我,你就能接受我原本的樣子,而不是愛自己所塑造出來的我!』
『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處於極端忿怒的紹亭完全失去了理智,竟對紹熙揚起拳頭。『與其眼睜睜看你自毀前程,不如我現在就打死你!』
『我求你們兩個冷靜下來,好不好?』一直認為自己無權介入他們兄弟爭執中的舒妤,終於忍不住挺身而出。『我們為什ど不平心靜氣的坐下來談,想出一個可以兩全其美的方法?』
『我絕不答應他將時間浪費在毫無用處的繪畫上。』紹亭表現得斬釘截鐵、毫無轉圜的餘地。
紹熙的固執卻也不下於他。『這一輩子,我絕不會放棄繪畫!』
『紹熙,你---』
『沒用的!』一直靜默不語的芷菱,突兀的打斷他們愈形激烈的爭執。『紹亭,別勸了,沒用的!』
她的眼神似乎毫無焦距,空洞、縹緲得讓人無法理解。『你知道嗎?紹熙的心中盤踞著一個惡魔,它會驅使他放任自己,任意妄為,毫不顧慮身邊愛他的人心中的感觸;他根本沒有辦法可以抗拒那個惡魔,我早知道的,我從很早以前就知道的!』
紹熙昂首狂笑,眼裡有著冰冷的絕望。『是啊!芷菱早就看透我了。大哥,你該學學她,早日放棄我這個無藥可救的廢物吧!』
留下滿室的混亂,紹熙像陣風狂飆而去。
* * *
辦公室裡的同事已陸續離開;舒妤坐在自己的桌前發了好半天的呆,才走進紹亭的工作室。
輕叩緊閉的門,發現沒有響應,她才緩緩的推門而入。他沒有點燈,殘餘的夕陽透過百葉窗,微弱地斜照在倚窗而立的紹亭身上。
他孤傲的臉龐籠罩在黯淡不明的光線中,這畫面卻給了舒妤一種淒涼的感受;而他臉上那深切的苦惱和憂鬱更強化了他的淒涼。
舒妤拉開百葉窗簾,陪他一同凝視著窗外,火紅的太陽正快速的掉向山的那一頭;第一次,她毫無心思欣賞日落的美景,只知道,黑夜很快就會降臨大地。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這句話好悲觀。』她替自己和他打氣。『但我也知道,有日落才有日出,沒有黑夜的降臨,我們又怎能體會日出時的珣爛?明早,太陽依舊會東昇的。』
他的手突然緊緊樓著她纖細的腰;更教舒妤有些意外的,他竟像個孩子似的將頭往她懷裡藏,毫無掩飾的流露出他的脆弱。
『紹熙不肯給我任何溝通的機會,這教我好傷心……』他的聲音聽起來妤無助。『他一意孤行的休了學,每天只是瘋狂的作畫:即使少了我的經濟支持,也絲毫阻止不了他繪畫的決心。他賣了機車,賣了一切他能夠典當的東西』』舒妤,我不知道該怎ど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