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借過一下……」
「對不起……」
台北市的交通向來如此擁擠,不僅車潮,人潮亦是驚人,到處人來人往,從不間斷。
頂著艷陽,步伐匆匆,連續跑了幾條街,過了兩座天橋,湯子矞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雙手撐在膝蓋上,拚命喘息時,航空公司所在的辦公大樓,終於映入眼簾。
他急急吸了兩口氣,接著再跑。
但是跑沒兩步,他就在咖啡廳前停下腳步,怔怔地站在那裡。
杜雨熙坐在裡面,獨自一個人對著桌上的大蛋糕發呆。
他伸手去推門,走進店內,來到她的位子前。
「雨熙?」
雨熙從眼角餘光看到他,抬起頭來,沒有落寞的神情,反而露出異常燦爛的笑靨。「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今天你不是要開庭嗎?」她笑盈盈的。「不過正好,我買了一個草莓蛋糕,我們一起分享。」
她把蛋糕推到桌子中央,興高采烈的拿起塑膠刀。
湯子矞拉開椅子,慢慢在她面前坐下,輕聲地問道:「是不是失敗了?」
和她不同,他擠不出一點笑意。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這樣來想,我的失敗其實一點也不稀罕。反正我的抗壓性高,這種打擊還可以承受,難過一下子就過去了!來吧,你要吃多大塊,我切給你。」
「你想哭的話,就哭出來,別憋在心裡。」
雨熙精神抖擻的反駁他。「誰說我想哭了?」
他溫柔的對她說:「你……的眼眶紅了。」
一聽到他的話,雨熙的笑容馬上消逝。
撇開臉,她用手指隨意擦了眼角一下,說:「今天的考試,只說明了一件事,我還不夠出色。認為已經準備妥當,是我自以為是的想法,站在航空公司主考官的面前,我和一般人沒兩樣,表現得比我好、能力比我強的,大有人在。如此一來,我被淘汰也是理所當然的。」
達不到標準,當然只能慘遭淘汰的命運。雨熙很明白這個道理。
湯子矞靜了靜,乾脆轉移話題。「為什麼突然想買蛋糕?」
「以前為了準備考試,怕身材走樣,所以一直克制自己不要吃。今天這麼傷心,所以買一個來安慰自己,畢竟都努力了這麼久……」
「這樣也好,」湯子矞道。「我本來就一直覺得你不適合當空姐。頂著空姐的光環,聽起來或許很美,但其中的辛苦未必比其他行業少。在髮廊時,光是造型師對你性騷擾,就能讓你一直記著,你怎麼去應付飛機上形形色色的乘客?」
「不然,你覺得我適合做哪一行?」她問,不禁覺得生氣,除了當面遭受批評,讓她覺得面子掛不住外;更令她嚥不下這口氣的是,憑什麼在她都還沒表現前,就先否決她的能力?
他不是她,怎麼知道她不能應付飛機上的狀況?受不了乘客的刁難?
「合適的工作可以慢慢找?」他沒有惡意,只是想告訴她一件事。「不過在那之前,先幫我把孩子生下來。」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聽到的。「你瘋啦?!」
「我沒有瘋,相反的,我知道自己要什麼、計劃著什麼。」
雨熙的心跳漏了一拍,瞪著他問:「你說你有計劃……是什麼意思?」
「幫你。」
湯子矞不再逃避她的目光,事到如今,也該有個結果了。
或許,他不該選在這種時候招認自己的罪行,但航空公司的事情已落幕,緊接著就該處理他們之間的事了。
「幫我?什麼幫我?」
她有預感他將會說出令她難以承受的事實。
「我是有計劃的對你好。」
「你究竟想說什麼?」
「我幫你,其實是刻意幫倒忙。給你找來的老師,全是演員;買給你的英文書,是故意去找的航空專業書籍,你根本不需要讀到;陪在你身邊,只是為了分散你的注意力,讓你不能專心準備功課。甚至連我現在跑來找你,也是為了確定你失敗,肚子裡的孩子不受威脅。」
「因為我一旦考上空姐,那孩子肯定沒有存活下來的機會。」她慢慢呼出氣息,細聲的問。「你從一開始就不是真心幫我,只是為了利用我?」
「是。」
「這一星期來,全都在作戲?」
「是。」
他的聲音好沈、好謹慎,而她的心好痛。她是那樣的相信他,感激他為她所做的一切,結果卻是一大篇的謊言、欺瞞。四周突然變得一片死寂,她只感覺到難堪至極,尊嚴蕩然無存。
「我們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
她拿了皮包,起身就走。
湯子矞眼尖,及時出手拉住她,不讓她走。「不!你聽我說,把孩子生下來。」
雨熙的臉色極度難看。
他說:「不要在他還沒出生之前就決定剝奪他的生命。我知道你對我是有好感的,這一個星期以來,我能感覺得到。把孩子生下來,之後,也許我們可以考慮要不要進一步在一起。」
這件事不解決,他永遠沒辦法工作。
「你把我當什麼?」
她問,他們兩人的眼神相會,詭譎的訊息在彼此間燃燒起。
「我不知道,」他輕聲回應。「我只曉得,我們可以試著在一起,也或者你只想做我的情人,一個月二十萬。」
雨熙沒有半句反駁或辱罵,她只是順著眸子盯著他。
懶洋洋的吸了一口氣,她低下頭,端起桌上的蛋糕,再一抬頭,毫不猶豫地直接往他臉上砸──
「去你的!」
罵完後,她以最快速度衝出了咖啡廳。
在她臉頰上,全是因被羞辱而流下的淚珠……
※ ※ ※
透過事務所玻璃,由高樓往下俯瞰的風景依舊。
今天的湯子矞就像個爛布偶,頹喪、懶散地癱坐在皮椅裡,一條腿就擱在一大片落地窗前略微高起的窗框上。
心情糟透了。
小林倚著書櫃坦言道:「我很訝異她只拿蛋糕砸你,沒賞你巴掌。」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湯子矞回頭看他,很明顯無法接受他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