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餐廳打包帶回來的小麵包被她一口一口咬進嘴巴裡,等到吃飽喝足了,她的精神也恢復了。
嘴裡還吸著蜜豆奶,她的視線斜仰上去,留意到身旁的路燈燈泡前,正縈繞著十多隻小蟲子,不斷追著燈光轉。
她看癡了,想起以前在國小課本曾讀過,說這叫……什麼「趨光性」來著……
生命裡,曾經跟自己有過交集的事情很多,但已經忘記的也很多,不管是討厭的、反感的、悲傷的、快樂的、開心的、喜悅的……過去的事總有忘記的一天,雨熙突然有些感慨。難怪師長總說人要往前看。
往前看,就可以看到未來、看到希望,看到──飛機?!
雨熙的視線正好和劃破天際的客機對上,激動之餘,她迅速將鋁箔包吸得既扁又干。
但是下一秒,她的表情立刻變得極度沮喪,腦袋倏地垂下。
「唉……」
她的朋友們都在天上飛,她居然還在地上爬,可憐呀!
唉……
一個星期後──
這是一間佈置豪華的公寓,挑高的天花板,豬肝色大理石、進口毛絨地毯,在在都說明它的價位不凡。
此刻,在客廳裡的男男女女們,一致無聲地向主角笑咧一張大嘴。
他們拿出預備的彩炮,轟然一聲,炸開了舞會的最高點──
「祝你生日快樂!」
音樂湧入現場,音響開始奏出歌聲,那些衣冠楚楚的都會男女,有的人一邊拿著雞尾酒暢飲,一邊同時隨著音樂擺動起來。
「祝你生日快樂,子矞。三十歲了,何時娶我啊?」
「快了,快了。」
主角,那個出盡風頭的湯子矞,穿梭在人群中,隨著很有格調的音樂動起四肢,自在而隨興地與每個擦身而過的女賓客各自舞上一段、聊上幾句。
「不公平,聽者有份,你也要娶我們。」
「一夫多妻耶,你們可以接受?」
「可以!」
他談笑著,他享用美食,他散發無盡的魅力。
女孩子們都樂得走向他,她們縈繞在他身邊,旋轉著、笑鬧著。
雨熙像個自閉兒一樣,酷著一張臉,高高地獨坐在旋轉梯上,由上而下的觀察他。
一個禮拜前不歡而散的景象還沒忘記,今天她又發現他是個「嗜色」的爛人,沒節操,只要是母的一概來者不拒。
「嗨!」
清朗的嗓音傳來,是小林,她在西餐廳見過一面的人。
接過他遞上來的雞尾酒,她應道:「嗨。」
已經喝得微醺的小林,為了方便,一次端來一大盤雞尾酒和下酒菜,本想躲到旋轉梯上獨自暢飲,沒想到遇到雨熙,立刻熱情地要和她來個不醉不歸。
一邊喝酒,小林一邊介紹著自己,自己介紹完了,便開始滔滔不絕地介紹起湯子矞……
「原來他是律師呀。」難怪常常得理不饒人。
雨熙瞭然的點點頭,先喝光杯裡紫紅色的液體,才拔出杯緣的櫻桃,放進嘴裡含。
「我是他的助理律師,跑腿的。」
小林同樣一口喝光杯中物。
吞下櫻桃,雨熙想也不想地便順手再拿起一杯酒──喝。
她含著酒,半仰頭盯著天花板,含糊的問:「同理可證,下面那些女人,也都是你們事務所的女律師嘍?」
「部分啦!你只要看哪些人的衣服比較講究,又長得一副尖酸刻薄相,十成九都是律師。」
「真的嗎?」她趕快低頭看,果然就看到樓下跳舞的人群中有五、六個麻辣女律師。
「她們平常都是這樣的嗎?」她問。
小林一邊品嚐著酒,一邊想了想。「發酒瘋的時候。」
「喔!」雨熙說,手裡還握著酒杯。「既然這裡都是湯子矞的朋友,不算他朋友的我,為什麼也可以來白吃白喝?」
她眼尖的發現有人跳起了森巴舞。
「呼!真辣!」她很佩服。
「可能他想為吃豆腐的事情陪罪吧!」
這句話令她哈哈大笑,那種笑法明顯帶了諷刺意味,她臉上一副鬼才相信的表情。
「哈哈……」
同樣的一陣笑聲來自樓下的湯子矞,只不過他發出的是一種灑脫不羈的笑聲。
此時的他,一手端著雞尾酒杯,一手擁著舞伴玲瓏的腰肢,正大跳浪漫的華爾滋。
女子目光嫵媚地迎著他,笑彎了唇。
他擁著她,笑著、旋轉著,並找機會不斷地喝著杯中物,看得出來他真的玩得很開心。
「他是個很清楚自己魅力在哪裡的男人,不論工作上、感情上,都是。」小林以旁觀者的角度評論。
「這個我知道,」雨熙還在大笑,覺得腦筋變得有點遲鈍。「雖然他沒有桃花眼,不過那雙眼睛就是不斷在放電。風度翩翩、瀟灑有氣質,這種人最吃香了!」
「所以我們辦公大樓裡所有的女人,都喜歡他!」小林躺在階梯上,灌進他肚裡的酒精,開始讓他變得散漫起來。
雨熙狐疑地問:「也包括老阿婆嗎?」
「差不多!!」
「哈哈──」
這種對話一點都不好笑,但兩人就是控制不了地笑到人仰馬翻,活像兩個爛酒鬼。
雨熙一邊笑,一邊問道:「奇怪,為什麼我的眼睛越來越看不清楚?」
小林認真地回答。「一定是酒沒了,我去拿,喝了就看得清楚。」
「喝酒跟眼睛有什麼關係?」她問。
兩人都為這個問題靜了一秒鐘,接著又一起爆笑出來,好像那真的很好笑一樣。
「你喝醉了……」
「你喝醉了!」
樓下也有人這樣告訴子矞。
「沒有,我沒醉,我的腦筋清楚得很!」
子矞指著自己髮鬢說,但是他卻連路都走不穩,邊走還邊喝著酒,一不小心竟然撞翻了同事的酒杯,酒灑了一地,濺開了好大一片水花……
酒意越濃,笑意越發開懷。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夜終於很深很深,音樂已停,酒客散盡,只有兩個醉得搞不清楚今夕是何夕的人,兜兜轉轉,兜進了同一間舒適大房。
這兩人就是湯子矞及杜雨熙。
他們確信自己再也喝不下半滴酒了,便一副神情滿足的模樣,同時舉高雙手投降,任醉醺醺的身軀直直往後傾,倒入那柔軟細膩的被窩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