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近乎取笑地講話同時,一大票垂頭喪氣、悶悶不樂的青壯年人魚貫地跨進門檻。
老僕人震驚地看著他們:「這麼多呀?」
他端詳每張從他眼前走過的臉孔,突然間,他水平視線撲了個空,他趕緊將視線往下移,卻在一剎那間,被嚇了一跳。
「啊!還有姑娘家?」
水玲對著老僕人咧唇一笑,匆匆跟上前一名男子的腳步。
雍怡就排在她身後,不怎麼專心地回視老僕人一眼,遂拉開步伐跟上去。
「您究竟上哪兒找的?」
「賭坊,那兒人才濟濟。」
歌玄滿載而歸,所以心情好極了。
一聽到主子的話,僕人瞬間便了眼:「賭坊?!貝勒爺你犯了大清的禁賭法令了,要是被言官彈劾,你肯定會惹上麻煩的!」
什麼地方不好去,怎去了那陋俗的地方?
「所以……噓!切勿張揚。」他彎眼輕笑,說罷掉頭就走。
這是什麼講法?!老僕人嘴巴大張得活像塞進了一顆大鹵蛋,隨後急急關上大門追去。
「話不是這麼講的,貝勒爺。京城裡有御史在查抄賭坊,多危險啊!」
「所謂『官』字兩個口,官官相護,何況嗜賭的人中又不乏有權有勢的大官僚,就算我被逮住,那班御史又能奈我何呢?」
「可是……可是……」
「別可是了,你先下去替他們安排一間傭人房,給有家累的人一些錢,讓他們暫時安家,以後每個月的薪酬,按府裡傭人的一半給付,做滿一年才准放他們走,明白嗎?」
「明白。那姑娘呢,需不需要另外給她安排間房間?」
「不需要。」雍怡突然跳出來插話,兩隻眼睛幾乎在噴火,「我不相信你家主子的人格,她跟我一起,我就近照顧。」
喲,懷疑起他的人格來了?歌玄聽得好笑,搖頭步向自己的院落:「去吧,王伯。」
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老僕人在心翼暗斥著雍怡:「是。」
☆☆☆
傭人房
「今天起,你們就住這裡,十二人份的大通鋪剛好夠你們十個人睡,棉被和枕頭在櫃子裡,你們自取,鋪一鋪就可以睡覺了。至於安家費,明天一早我會去賬房領來發給你們。就這樣,我出去了!」
老傭人提著燈籠退出傭人房離開。
「櫃子……這個嗎?」有人已經去開木櫃的門,「喂,棉被和枕頭全在這裡頭,想睡覺的人自己搬呀,老子累了,要去睡了!」
身材矮胖的男子,依言拿起自己的寢具就往東面靠牆的角落窩。
其他人陸陸續續有動作。
水玲站在一旁呆望著他們,看他們睡得如此自然,也跟著湊到櫃子前搬被子。
她吃飯喜歡固定從碗中的一隅吃起,整整齊齊吃到另一隅;而看書的時候也向來從第一行第一個字看起,絕對不跳著瀏覽;現在睡覺,當然也得照次序來,床上已經臥了六個人,她理應躺第七個位置,如此一來才條理井然,符合她的個性。
「嘿咻!」她大大攤開棉被,一絲不苟地將它鋪在床上,接著放上枕頭拍了幾下。「好,睡覺!」
「你幹什麼?」雍怡緊鎖著眉,老大不高興地瞪著她問。
他問話的同時,水玲脫鞋作勢欲爬上床睡覺的動作,正好做到一半。
她眨眨眼道:「睡覺。」
「你就這樣睡?」
水玲微頓,注視著他,腦中認真思考著,她還有什麼事忘了做嗎?攀然一瞥,她注意到身上的外衣還沒脫。
「哦,我忘了,謝謝你提醒我。」她回答,笑得分外燦爛,略仰了顎地開始解袍服的衣扣。
大家頓時瞪大眼睛,又驚又喜,垂涎三尺地看著她。他們沒料到落難之餘,居然能夠大飽眼福,太——幸運了!
漢子們一個一個笑得合不攏嘴,口水都快流滿地。
「你搞什麼?」雍信怒然一吼,迅速地衝上去制止,將她整個人揪到他所佔據西面靠牆的床位前。
「男女授受不親,你娘沒教你嗎?」他立刻咄咄逼人地質問她。
「什麼呀?」
水玲的手臂被他抓疼了,急著掙脫他的鉗制,緩和上臂的痛楚。
雍怡的目光緊盯著她,飛快地教訓她:「你還問什麼?一個女孩子家迫不及待和男人躺在一起,成何體統?我制止你,你居然給我脫起衣服來?你的腦袋裡到底裝些什麼?你笨也該有個程度啊!」
面對他的惡言,水玲提高音調,不開心地反駁,「我哪有迫不及待呀?我是:慢、條、斯、理的,你沒看見我把棉被鋪得多整齊嗎?」
幹嘛那麼凶罵她嘛!
竟說她棉被鋪得多整齊?!雍怡心臟差點沒停掉,無法置信地直視她。他發誓,他已經閉上眼睛,盡量讓自己輕輕呼吸、捺住脾氣,但還是忍不住忿忿不平地吼她。
「那不是重點!我跟你談女儀,你居然跟我談鋪棉被,我看你不但笨,還蠢得可以!你啊,就是這麼不用腦筋,才會長得一臉白癡相!」
雍怡一開口就是一大串,水玲被他吼得脖子都抬不直,她縮著肩、咬著牙,不敢看他,也毫無回話的機會。
「喂,夠了吧,小姑娘要睡哪兒就睡哪兒,你憑什麼指揮她?」一名瘦漢子跳出來講話,看不過去了。
「可不是,把她輸了的人可是你!」另一人譏諷地冷哼,「真要論起來,她現在是二爺的人,除了二爺能命令她,誰都管不著她。」
「就是嘛,老自以為是她的什麼人,嘁!」
「沒錯,就是這樣……」
「對啊,還壞了大家大飽眼福的機會……」
「囉嗦!她是我的妻子!」雍怡突然不顧一切地大吼。
「啊?!」大夥兒一愣,霎時有種裡外不是人的尷尬感,「呃……睡覺、睡覺,時間已經很晚了!」
「對,明天起就要當長工了,睡覺、睡覺……」
情勢驟變,那些人全識趣地閉嘴,結束一場騷動。
☆☆☆
人悄悄,月依依,翠簾垂。
深夜的靜默中,雍怡與水玲各自蓋著一條厚重的粗陋棉被,面對面地躺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