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花魁雙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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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終於,她動了。吁出一口氣,她吟誦道:「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少年,是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喲!月小姐,你在吟詩啊,難得!難得!」

  一個衣著簡樸年紀約莫十五、六歲的男童跨進了廂房,來不及放下手中的糕點茗茶,已嘻嘻地笑開一張嘴。

  「大寶,月小姐本來就精習四藝六經、琴棋書畫,什麼『難得』不『難得』,你當全世界所有人都跟你一樣蠢嗎?讓開!別堵在這裡礙手礙腳的。」

  捧了一疊衣物的侍女一喝,用力推開玄關上的那一團「東西」,左右扭動臀部,立刻像只花孔雀似的進屋。

  「啊,小心!」大寶抓緊托盤,差點沒糕餅、熱茶滿天飛。

  「混帳木薰!你還不是半斤八兩,除了『之乎者也』,又懂多少才藝了?」一站穩,他立刻破口大罵。

  敢笑他?!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德行,臭大臀娘!

  「你說什麼!」木薰瞬間變臉,扭頭瞪他。

  「難到不是嗎?你若真那麼厲害,倒是把月小姐剛剛那首詞的意思解釋來聽聽。」哼,竟敢大言不慚,不知羞愧。

  木薰粗魯地捉住他的胸口,凶巴巴地說:「你以為我不懂嗎?」

  「那你解釋呀!我掏乾淨耳朵等著聽哩。」

  「你──」

  「呵呵,有人啞巴吃黃連嘍!」大寶算準她不懂,仰起下顎來嘲笑她。見木薰氣得臉紅脖子粗,他樂得好想鼓掌歡呼。

  「好了啦,你們兩個。」雙雙瞄了他們一眼,臉蛋黏在椅子上,有氣無力地□著圓扇子。「每次一見面,除了鬥嘴還是鬥嘴,你們不累,我嘴巴都替你們酸了,唉──」

  帶著幾分愁思,她抿著小嘴,嗓音甜美地咕噥幾句。

  這兩人從在醉顏樓初見的那一刻起,便互看對方不順眼,平日在走廊上擦身而過,都要停下腳步互白對方一眼才甘心,他們上輩子八成是仇人,才會每每見面分外眼紅。乾脆她做個好人,哪天給他們一人一把刀來個一了百了算了。

  「月小姐啊,可是他那種態度,看了就令人討厭,擺明瞧不起人嘛!」

  「月小姐啊,她也好不到哪裡去!」

  大寶扁扁嘴,咿咿呀呀學她的口吻,順勢把茶點擱在桃木桌上,免得這女人粗手粗腳地將東西打翻。

  「木薰啊、大寶啊,我快被人家賣了,你們倆有心情在那裡拌嘴,不如來替我想想該如何是好?」雙雙伸長雙腿,坐直腰桿地凝望他們,一臉頹喪。

  「哇!有紅包拿嘍──哎呀,好痛!」

  「你胡謅什麼鬼話!」木薰怒斥道,用力在大寶頭上劈一下。「月小姐是咱們醉顏樓的花魁,向來賣藝不賣身,你當她是掛頭牌的南班子呀?!開苞好,開你的死人頭啦!」

  「你幹麼打我,很痛耶!」

  「嗯,木薰說得對,我不是南妓。」雙雙心有慼慼焉地點頭,眨眨靈動水燦的大眼睛,突然跳起來宣佈。「所以……我想背叛艷姨娘,逃離醉顏樓,去找尋我的幸福!」

  決定了!她的人生,她要自己過!

  木薰被嚇了一跳。「天啊,月小姐,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月小姐雖然自幼生長在這龍蛇雜處的地方,但她就像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永遠純稚樂天,俏皮可愛。她就彷彿是老闆娘的開心果,總是繞在她的身旁,艷姨娘長、艷姨娘短的喊叫,為什麼突然……再說,去找尋所謂的幸福,她要去哪裡?能去哪裡?哪裡是可以收留她的地方?

  「喔,知道啊。」雙雙應了句,伸了個懶腰,然後一臉「誠懇」地道:「我是真的、真的有心報答艷姨娘的養育之恩,可是……可是凡事總有個限度、有該適可而止的時候,不是嗎?多年來,送往迎來的日子已經夠苦澀、夠悲哀了,倘若最還淪落到像貨品一樣被『待價而沽』,那豈不太可憐了?」

  我把你們養了這麼大花了多少心血,當娘的要嫁名滿京城的女兒,收豐富的聘禮有什麼不對?

  不管你們要不要,我說了就算,沒得商量!

  艷姨娘先前說的話,依稀縈繞在耳,雙雙眨巴眨巴晶亮的大眼睛,不禁難過地搖搖頭。

  艷姨娘平常一直告訴她們,始終會像對待親生女兒一樣地對她們好,結果一提到錢,什麼都不一樣了,真教人傷心!

  「月小姐……」木薰的心緒也悵惘了起來。

  同是天涯淪落人,她又何嘗不能體驗那種無奈的感觸。人就是人,人不是東西,不能用錢衡量,偏偏在這樓裡的姑娘又是何其的不值,不停被人用錢買來買去,也難怪月小姐想造反!

  好!她要支持月小姐。「月小姐我──」

  「此話當真?!」大寶轟然一聲打斷木薰,嚇得木薰眼淚還不及掉下就已經先縮回去,還險些失聲尖叫。

  「當──真!」雙雙忙不迭地點頭,答得理所當然。「我是有人格、有自尊的現代女性,我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所以……她突然紅著臉絞扭著雙手──我要自己找相公。對方一定要是正人君子,那……我才要把自己當成最美的禮物送給他……討厭啦,幹麼一定要人家明說嘛……」羞死人了。

  她嬌滴滴地一笑。急急搖扇子□風,怎麼天氣突然熱了起來?

  大寶湊到她的耳邊,賊頭賊腦地說:「我就猜你是打這種主意,否則豈能說『背叛』呢?月小姐,怎麼樣,我夠瞭解你吧!」好歹他也是她的親信之一。

  雙雙笑意盈盈,用力點頭。「嗯,就瞞不過你。」

  「不過呢,若只是單單猜透你的心機,那可就不稀奇啦!」

  大寶得意地以下顎挑她一眼。「最重要的,我還猜中你一件事,那就是──你根本不曉得如何遠走高飛,你這顆傻腦袋,就像過熟的菜瓜──空空如也!」

  「啊!你真聰明,被你猜中了!」她拍手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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