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準備轉身逃離,頭頂巨裂一聲,他倏然抬頭,屋頂上燒得火紅的平梁登時斷落崩塌,直墜而下。
「來不及了!可惡!」
一記強有力的揮擋,趙恭介咬牙悶哼一聲,平梁被他以空出來的臂膀推震出去,然而火苗卻燒上他的手臂。
「著火了,賈虎你先下來!」
「我才不下去!我一下去,你一定撂下我,自個兒逃命去!」賈虎非但不合作,反而死命抱著他。
「笨蛋!」趙恭介怒喝,火開始瘋狂地搶奪他的臂肉。「你不下去我們兩個都會葬身火窟!」
「趙師父!快!」一片翻騰的濃煙中,突然衝進一個跌跌撞撞的身影,是雙雙,她扯開一大件濕漉漉的布幔蓋在他的手臂上,及時撲滅火舌。
趙恭介錯愕地瞪著她,氣得無法言語,她沒走!
「走!」沒時間教訓她,猛然抓住她的小手,起身穿梭過四處焚燒的火叢。
「你不用拉著我,我自己走就行了!」雙雙撥開他的手。看著他冷汗淋漓的臉頰,在在說明灼熱的火燒痛楚正在鞭笞他的身體,讓他牽著只會徒增他手臂上的痛楚。
「別在這時候瞪我!快走,這屋子就要塌了!」她的眼睛被熱氣薰得都發疼了,視線一片模糊,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趙恭介在扭動浮曲的景像中凝視她,終於不發一言,順應了她的要求,他的手離開了她的。
「跟好。」
「放心,我會緊緊跟著你,形影不離。」
一陣熱氣席捲而來,趙恭介低頭俯衝上階梯,要一鼓作氣衝出火場。
在他以巨大的身形開路之下,雙雙一直循著他所走的路徑前進,後方火勢愈燒愈狂野,無情的將一切化成灰燼吞沒。
驀地,雙雙拉開的步伐,收了回來……目光落在趙恭介腳邊掉下的玉珮。
是趙師父的。
她趕緊彎腰撿起,然而她挺直腰肢,要重新拉開步伐逃出去時,趙恭介的身影卻已消失在煙幕的另一端,同時,火勢赫然由階梯兩側狂襲過來,挾著萬丈熱度斬斷生路。
須臾之間,熾火將四周打入煉獄,展開它殘酷的魔力。
雙雙兩眼赫然大瞪,臉色慘白,嘴唇發紫。就在此時,她那雙水靈晶亮的眼中突然映照出一片烈火,那火團直直燒進她的心底──
「啊!不要──」
通紅的火海及劇烈的燃燒聲掩去她的叫喊。
火舞升天,赤紅的熱浪,終在她腳下找到一個新的立足點,不帶任何感情燒盡一切,不停地奔馳向前,不停地竄進屋體,能燒就燒,能毀就毀,焚盡一切……
逃出廠外的趙恭介,驚覺眼角驟然閃進的是一進紅光而非人影,鬢角一道冷汗倏地劃下臉頰消失在襟領上。「雙雙──」
★ ★ ★
一直到了朝旭初升,透出第一道曙光灑到地面,趙恭介才蹣跚接近形同廢墟的酒廠。
他的情緒一直不能穩定,一夕之間,整個情況驟變得令他難以置信。
廠區的四面牆垣崩塌,只剩數根殘存的木樁聳立在原地,現場仍不時冒出來不及熄滅的濃煙及星星火苗。
那個自信滿滿叫他甭惦記她的人在哪裡?那個承諾他會形影不離跟著他的人在哪裡?!她在哪裡?雙雙……
「讓開!讓開!找到人了!」
一群官兵從斷垣殘壁中,合力抬出一具燒得面目全非,體態歪曲的屍體。
光線打在屍體的臉孔上,掙扎的臉部表情,儘管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卻彷彿依稀能聽見臨死前一聲聲生不如死的哭號,痛苦,煎敖……與哀求。
「不!這一定不是真的!」倖免於難的賈虎,無法承受眼前的事實,兩手微微顫抖地伸上前去。一想到好好的一個大美人燒成這樣,不禁悲從中來,他都還沒親熱過呢!
「雙雙!我的四小妾──」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趙恭介忍不位輕顫,過去幾個時辰所發生的事,一幕幕鮮活地浮現在他腦海。
先是她濃密的長髮溫馴綰成髮髻,優美地固定在腦後,肌膚如同雪花般白潤,跳著纖柔的舞步,滑下耀眼的汗滴,增添多變的女性婉柔光彩。
他注視著她,目不轉睛地。在那一刻,他迷失了,心中湧起是渴求、傾心和妒意!他憎惡其他男人肆無忌憚地注視她。
然後,是她極盡所能喊出她的執著,可他卻以驕傲及情怯挫傷她的心。她是何其的纖弱又果敢,把全部熱情投注給他,挑起他內心無限的感動,他還來不及想清楚如何面對這份感情,她怎麼可以就這樣在他面前消失?
不行,他不允許……靜看著那具屍首,他萬分錯愕的感覺到流過指間的幸福正一片一片的崩解。他害怕這股陌生的感覺,不安地退後一步。
「不,她不是雙雙。」他不相信,他絕對不相信。「她沒死,她一定沒死!」
在眾人來不及反應之前,他已經飛奔進入殘破的廠區,瘋了似地徒手挖掘焦熱的屋瓦。
「師父!」阿輝猛抽一口氣,訝異他突如其來的舉動。
趙恭介沒有開口,在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情感波動,但他的心早已狂亂,毫不在乎灼人的炭瓦燙傷他的掌肉,石塊割裂他的皮膚,只是一逕地翻找搜尋。
指尖插入空隙,搬開一塊塊的殘磚破瓦,他顧不得手背上擦出一道比一道更深的傷痕,煙塵直竄他的眼鼻,他仍要挖、仍要找。
他知道她膽小如鼠,知道她渴望他的雙臂去營救她,現在她一定在某個地方抱著自己的臂膀,顫抖地啜泣,哭聲細得教人心痛。
「師父……」阿輝於心不忍地喊了聲,捲起袖子立刻加入。
「喂!別發呆,快幫忙找人!」
「是。」
官兵將領一聲令下,所有士兵全部投入幫忙,或移動木柱,或翻動石塊,大家全都盡心盡力在找尋月雙雙的下落。
「雙雙……月雙雙──你回答我,你在哪裡?」趙恭介發出沉重的低鳴,脹紅的眼使他看來像變了樣的野獸。「在哪裡?我知道你沒死,出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