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楊聞言,乖乖遁回收攏的黑傘中。
別怪她不講義氣,發生這一連串混亂,連她這個混了幾百年的鬼都不知道該怎麼收拾才好。
嗚嗚……聶是笨蛋啦!
急得漲紅臉的聶骉,無措地瞪著在自己手臂上來回拭淨的嫩手,更覺得自己像個笨蛋。
「對不起……」在她面前,這句話脫口而出似已成習慣。
好不容易開始的交集,又毀在自己手裡,一歎無能、二歎無奈,聶骉失落的心情可想而知。
是的,即使明白自己的笨拙可笑,他還是想在她面前表現出男人的成熟穩重,但總是事與願違,出糗連連。
他真想組裝一台小型挖土機,供他隨時挖洞把自己埋在裡頭。
「真的很對不起……」
「沒關係的。」呂若玲順勢附耳,帶著笑意說道:「我對這裡的服務生也不是很滿意。」
「咦?」
朝仍是一頭露水的聶骉俏皮地眨眨眼,她露出頑皮女孩似的神情。「這裡東西雖然好吃,可是服務生態度很糟,謝啦。」
怦咚!他心跳加速幾拍。「不、不客氣。」
「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到別的地方吃吧。」
意外她還會想跟自己一起吃飯,聶骉訝異的表情看來很呆。
事實上他也真的呆了,無意識地照著她的話拿起黑傘,跟著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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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忍的笑意在走出店門後,再也壓抑不住。
噢,那個總是板著晚娘臉孔的服務生,臉色可真——呵呵呵……哈哈哈……
聶骉手臂上掛著傘,雙手撐住笑得弓起背的呂若玲,臉上驚慌交錯,忽青忽白,情緒緊繃得像手裡正抱著核子彈頭。
呂若玲笑到無力,靠在聶骉身上,額頭壓在他肩窩,怕被路人看見她張大嘴狂笑的模樣,那會壞了她專業秘書的形象。
多虧有他像扶老人走路一樣地撐著她,放縱笑意間,兩人已來到公司附近的小公園。
聶骉眼尖地找到一處還算乾淨的乘涼椅,小心翼翼扶她就坐。「你、你還好嗎?」
「很、很好,再好也不過了,嘻嘻……」噢,笑得她肚子好疼。「這、這個……呵呵呵……」完了,一笑就止不住。
「什麼?」
「我……哈哈……呼、咳咳,我後來外帶的三明治,也是那家店的招牌餐,還、還有兩杯咖啡,哈哈……」
他做這麼多蠢事,她還為他想這麼多?聶骉眼眶微熱,再怎麼遲鈍,看見對方直接坦率的好意,如何能不受感動?
「我很抱歉,讓你丟臉了。」
「說那什麼話!」玉掌拍上他後背。「聶,你果然是個有趣的人——噗哧!哈哈……對不起,我一笑就很難收……」
「我知道,」偷偷在旁看了她好長一段日子,他知道她很愛笑,而且一笑就不可收拾。「我知道你很喜歡笑,看起來很快樂。」
笑聲漸小,她咳了幾回才收斂。「我不是因為笑而快樂,而是因為快樂才笑、我快樂,所以我笑,這兩件事是不一樣的哦。」
黑框眼鏡後的眸子一片迷濛。
「要先覺得快樂才會想笑,聶,你從來沒想過嗎?」
「笑是顏面神經收縮、肌肉運動所引起——」他手指劃過顴骨附近。「這邊跟這邊的顏面神經和肌肉纖維。」
「……總要有刺激吧?」
「大腦透過神經細胞,藉由神經衝動傳導過程、傳達訊息,所謂的神經傳導是兩個神經元之間的突觸中極其複雜的生理化學功能——」
「我最後接觸『生物』這門學問是在國中時代,離現在已經很遠了,聶,我世沒有複習的打算。」
他面泛赧紅。「對、對不起。」又不自覺地說了一堆枯燥無味的理論。
「不,這是你跟我講過最長的一段話,單就這方面來說,應該算是可喜可賀。聶,我剛剛的意思是,先感覺到快樂才會有想笑的衝動,什麼能刺激你、讓你感覺到快樂?不是大腦的什麼傳導,而是外界的事物,必須先感受到外在的某種剛激才會有快樂的感覺、才會想笑。你從來沒有因為見到某個人或某種事物,而覺得快樂、想咧嘴一笑嗎?」
「有。」他老實點頭,笑紋溫吞浮想。
看見她,哪怕只是一眼,都會讓他不由自主想微笑,心情很好。
倘若依她的說法推斷,那就是快樂——看見她、聽見她的聲音,他就會快樂。
「很好,那就是我想說的。」她有點理解,為何街坊鄰居會背地裡說他怪了。
其實不是怪,聶骉只是腦子直了點,缺乏與人相處的機會,難免孤僻了些。
「你應該多出來走動,別總是悶在公寓裡,不是拼拼湊湊就是修理東西,老是跟機械為伍。」
「那沒有什麼不好。」
「是沒不好,但是不認識你的人會覺得你很怪。」
接過她遞來的三明治,聶骉沒有開動,只是困惑地望向她。
瘦長的身子拙然挪動,拉開彼此距離。「你也覺得我很怪?」
「不。」藕臂越過他,搶救快被退卻的男人擠倒在地的咖啡。「你還是拿在手上比較好。」
聶骉尷尬接過。「抱、抱歉,謝謝。」
「你一點都不怪,只是不習慣跟人相處,對不對?」
他點頭,很老實。
「你讓我羨慕起白楊來了。」呂若玲抓過他手掌,確定他穩當地握牢外帶咖啡杯才鬆手。「你在她面前天現得很自然,在我面前卻不。也許我的個性太強悍,才讓你心生懼意——」
「我不是怕——」他正欲解釋,卻被打斷。
「若玲。」一道清朗男聲揚起。
認出來人,呂若玲很是訝異。「觀鴻!」
燕觀鴻也很驚訝看見她和——另一個男人。「這位是——」
「我明友,聶骉。」她為彼此作介紹。「聶,這位是我學長,也是我的上司,姓燕,燕觀鴻。」
此語一出,原本穩穩靠在倚側的黑傘突然一傾,傘柄不偏不倚敲向燕觀鴻膝蓋,應聲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