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樣說有錯嗎?沒那本事就別開這種車!我——」
「呂、呂小姐……」
正要開口的呂若玲,被囁嚅的說話聲引開注意力,螓首左偏。「聶?」
前幾天替她擋上犬咬,後來才知道他就是讓自家中古家電毋需汰換的大功臣,更進一步地,經由他,她才發現昔日大學同窗黎忘恩也住附近。
奇妙的巧遇和緣分使然,讓她和他雖然不熟,但也不至於陌生。「你怎麼在這裡?」
「我接工作,修、修東西。」他羞澀說道,看見停在路旁的賓士。「有麻煩?」
「是啊,我同事的車拋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她苦笑,不想再插嘴介入田蜜喋喋不休的抱怨,
「我可以試試看。」
「你會修車?」她一臉驚奇。
「試試看。」他說得很保守,移步到車前。
「喂,你是誰啊?知不知道這車多少錢啊?不是你能砸的!」小吳被譏得一肚子火,又不好在心儀的女人面前發作,聶骉正好成了出氣筒。
「就是說嘛!走開啦!你這樣子能幫什麼忙。」嘖。「若玲,你怎麼會認識這種人?」面對一身褪色襯衫和牛仔褲打扮的聶骉,田蜜的表情只有「鄙夷」二字可形容。
「你口中的『這種人』是我朋友,有意見嗎?」厭在心裡的火再也悶不住,吳若玲逕自打開車門,拿出自己的皮包。「今天晚上的餐會你自己去吧,本小姐不奉陪。」
「這怎麼可以?!你、你已經答應我了,當心食言而肥!」
「就憑你對我朋友的惡劣態度,肥十公斤我也願意!聶,我們走。」
「但那車——」聶骉戀戀不捨地望著那賓士車。
「別管了,對這種人太好只會被反咬一口。你是要回去吧?走,我請你到我家吃麵。」
「可是放著不管……」他一直想試試修高級車。
「你想修?」見他重重點頭,呂若玲只想到「濫好人」三個字。「但他們剛剛那樣說你,難道你不生氣?」
聶骉想也不想就搖頭。「很多人都說過。」他習慣了。「嘴長在他們身上,我、我管不了。你……氣嗎?」
當事人都不氣了,她哪來的氣?
杏眸無可奈何地翻向天,呂若玲纖掌一攤。「隨你。」
聶骉投以興奮的怯笑,像個單純的男孩。「謝謝。」
這人真呆。她搖頭,看著他跟小吳交涉,明明是好意幫忙,看起來卻像被使喚似的,田蜜跟小吳實在太過分!
她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偏偏全心埋首車蓋下的聶骉,像個得到新玩具的孩子一樣興奮,讓她笑也不是、氣也不是,暗暗佩服他的好脾氣。
「修、修好了。」掀起的車頭蓋後,聶骉露出憨笑的臉。
小吳似不信邪,坐進車裡發動,引擎果然重新運轉起來。
「哇!看不出來你真的會修車。」田蜜喜出望外,急忙坐進前座。「若玲,上車吧,別讓他們久等。」
怎麼會有這種人?!呂若玲一臉不可思議,「你們連聲謝謝都不說?田蜜,你……」
聽出她口氣夾帶怒火,聶骉急忙晃手。「不、不用了。」
「他都說不用啦。」田蜜打蛇隨棍上,滿不在乎地道。「你到底來不來?不來我就自己去羅。」
此話一出,又燒出呂若玲一肚子火。
瞧那反應,田蜜心裡有數,拍拍小吳的肩膀,指指前面,暗示他開車上路。
而聶骉深怕好人做不到底似的,正彎腰對駕駛座上的小吳交代,「那個……新車不能一開始就、就開太快,引擎會吃不消,所以——」
噗——不等他說完,賓士車揚長而去,送他一口煙吃。
「咳!咳咳……」未竟的話語變成咳嗽連連。
濫好人一個!呂若玲終於明白,為什麼爸會叫他傻小子了。
「聶,人好可以,但好過頭只會被人欺負,不是每個人都知道禮尚注來的道理。」
忍不住提醒呵,他曾經救她免於被狗咬的厄運,這份情她始終記在心裡,見他被人欺負,心裡當然不痛快。
這男人實在是單純得可以,一點都不知道人心險惡。
「我知道,謝謝!」年近三十的男人,卻流露出怯稚笑顏。
杏眸再次朝天一翻。「但願你是真的知道啊。」真令人擔心。
這樣的男人,需要的恐怕是一個擅長照顧人的女子吧,她想。
有點好奇,他愛上的及會愛上他的,究竟是什麼樣的女人。
「如果沒事……我、我走了……」
戒慎的話語引開呂若玲胡思的冥想,就見男人後背晃晃悠悠地遠離。
基於某種突來的衝動,呂若玲跨大步伐追上他,輕拍他微彎的背脊。
「啊?!」
「是男人就不要駝背!」黛眉彎起不贊同的弧度。「身高是你的優勢,別浪費了!」
「是、是是!」聶骉想也不想,立刻乖乖照做。
瞧見他紅著一張臉,努力挺直背脊的認真模樣——
噗哧!「呵呵呵……嘻嘻……」天,到哪兒找像他這樣老實憨直的人?聶,你真有趣。」
有趣?粲然的笑容與話語,同樣帶來眩惑的威力。
很少人——不,幾乎是沒有人,會覺得他有趣;認識他的人都說他悶,就只有她覺得他有趣。
有趣嗎?茫茫然搔首,他不知道自己有趣在哪裡。
但是……他喜歡看她笑,這次他確定了自己的感覺。
如果她覺得有趣,那就有趣吧。聶骉憨然欣賞近在眼前的粲笑美顏,只覺那笑紅的臉像蘋果似的……
忽地,那張蘋果臉蛋仰頭向他。「一起走吧,我下面請你吃。」
「咦?!」
「我煮的面不輸我爸,你不相信嗎?」
「不、不是,我、我相信。」
「那就走吧。」呂若玲皓臂爽快一招,頗有乃父之風。「再不走就不等你了。」
聶骉推高眼鏡,憨實地跟上前。
一路上聽她時而說話、時而輕笑,任夕陽餘暉下——
自信滿滿、笑意盈盈的側臉,他一直記得……
那是他第二次,敢這麼放膽注視另一個人,而且對方還是個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