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哈佛港過夜,並補充飲水。維奇下令不准船員在天黑後上岸,所有人似乎也遵從了,不過貝先生及蘇格蘭人邀請一群在碼頭工作的婊子上船時,維奇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安妮沒有留在艙房,她在甲板上踱步,傾聽著音樂及笑聲,他們和英國只有一個海峽之隔。她不在的這段期間,決鬥的醜聞已平息了嗎?或是她回到倫敦後仍得面對它們?還有藍伯納——他還在等著報復她,及一有機會就除去她嗎?
安妮正沉浸在思緒中,突然間一個黑影無言地經過她身邊,近得她伸出手就可以觸及。她靜立不動,甚至不敢呼吸。她知道離船的是維奇。他的氣味首先傳到了她鼻端,那是她絕對不會認錯的。其次他的身材及他行動時豹般的優雅也告訴了她一定是維奇。他穿著黑色粗布衣服,她一言不發地讓他過去。她不會讓自己對他的迷戀蒙蔽了他是個危險男人的事實,而且那對冰冷的藍眸可能正看上某些違法的走私活動。她不知道他在走私些什麼,也不想要知道。
突然間她不想再待在甲板上了,她感覺在自己的小艙房裡會安全些。她洗了手、臉,躺在吊床上,她搖動著吊床,回想過去一個月來她拜訪過的港口。她慢慢地沉入夢鄉,並作了個和安利在一起的好夢。
大約清晨三點,她被人搖醒了。她感覺到某人的手搭在她肩上,嚇了一大跳。
「別驚慌,安利,是我。」維奇喃喃地道。
艙房中漆黑一片,她旋過腳定住吊床。「你該死地想要什麼?」她咄咄追問。
「我需要你到我的艙房幫忙一件事,我不想驚動船員,你會來嗎?」
「我想會。」她僵硬地道,心想他剛走私了什麼上船。
他們緩慢無聲地走過走道,來到維奇的房間。他摸著點燃油燈。
安妮看著他脫下黑色外衣,已做好了各種心理準備。但他接下來的話是她一點也沒有預料到的。
「我的肩膀上有一顆子彈,我要你為我取出來。」
「老天!你為什麼不立刻說?」她的心亂成了一片。「這是你三更半夜地在外面鬼混的結果!」
「省了這一套教訓,小伙子。」維奇平靜地道,他穿著黑色的襯衫,看不到血,但襯衫脫下後,便看見到處是血。她明白他失了不少的血。
門上傳來一聲輕敲。維奇點點頭,她走過去開門。是貝先生提著一壺燒開的水。
「謝謝你,貝先生。」她鬆了口氣道。
「你應付得來嗎,孩子?」他問道。
「我們可以的,」維奇明快地道。「你注意是否有警官。」
貝先生鞠個躬退下。安妮轉回頭,看見維奇將小刀放在油燈的火焰裡鍛燒。安妮替他洗淨胸口的血跡,她一直低垂著視線。她的手指觸及她記憶中熟悉的肌肉,陰鬱地想著:我沒有想到我會這麼快地再次碰他。
安妮審視著傷口,維奇道:「我知道它沒有傷到骨頭,它嵌在肌肉中。」
她一言不發地握住刀柄,遲疑了一、兩分鐘,聚集勇氣。常識告訴她下刀必須快且深,一舉除去子彈,而不是毫無效率地在傷口附近亂挖。她深吸了口氣,咬住下唇,刀尖插了下去。
血立刻湧了出來,流下他的胸膛,但子彈也取了出來,掉到鐵盆中。她鬆了口氣。她看向酒櫃,走過去取了瓶蘭姆酒回來,她再次地遲疑,但維奇平靜地道:「我可以把心神和痛苦分離開來。」
她很快地在傷口倒下蘭姆酒,看見他的身軀一僵。她感到一陣小小的滿足。他也會感到痛。活該!誰教他要去作奸犯科。
他指示她放繃帶及紗布的箱子,她必須用力按住傷口,阻止流血,再綁上繃帶。他們聽見甲板上傳來了腳步聲。
維奇道:「把東西都清理乾淨,收到衣櫃裡,拿出我的睡袍。」
安妮將沾了血的襯衫及毛巾丟到衣櫃內,再把繃帶箱及臉盆也放進去。她幫他套上猩紅色的睡袍,他剛繫好腰帶,門上已傳來了敲門聲。
「快,上床去。」他命令道。
她不假思索地照做了。維奇的視線掃視過房內,然後他走過去開門。貝先生的表情深不可測。「抱歉打擾了你,先生,但這些警官堅持他們追的一名罪犯上了『飛龍號』。」
維奇的藍眸掃過貝先生及法國警官。然後他慢吞吞地道:「既然你們已經打擾了我們,我建議你們進來看看。我和年輕的同伴一整晚都在艙房裡。」
法國人銳利的目光看向床上的少年,立刻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他掩不住臉上的厭惡。他看向沙維奇。「我想要搜船。」他用腔調很重的英文道。
「隨你,」維奇慢吞吞地道。「我給你三十分鐘。」
門關上後,安妮由床上跳了起來,她氣得臉都發白了。「你這個畜生!」她恨聲道。「你怎能以這麼卑下的方式利用我!」
「放輕鬆,安利,我又沒有真的上了你。」他嘲弄道。
她的臉頰火紅,她想要一拳捶在他臉上。她握住拳頭,威脅地走向前,但令她大吃一驚的是維奇的身子搖晃。
「該死了!」她咒罵道,扶著他走向床邊,並拿來了蘭姆酒。「喝一大口,」她啞聲命令道。安妮將酒瓶按在他唇邊,他喝了好幾口。
維奇眼中嘲弄的光芒消失了。「謝謝。」他真誠地道。
安妮坐了下來,直到他睡著後,她才回到自己的艙房。她躺了下來,但不必多久,她就明白到當他受傷地躺在數個房間外的地方時,她根本無法睡著。她起身解下吊床,想辦法把它拖到他的艙房。她將吊床掛在角落處,讓燈繼續亮著,躺上吊床,傾聽著他均勻的呼吸聲。
她一定是打盹睡著了,但維奇開始變得煩躁不安,他踢到了牆,吵醒了她。她立刻來到他床邊,她的手搭在他額上。他在發高燒。她用水瓶裡的水沾濕毛巾,一遍遍地擦拭他的臉龐及頸項,試著讓他降低溫度。她並未留意他的囈語,直至他開始呼喚某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