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加快腳步,跑完最後幾百碼路,回到家中。她沒有停下來找鑰匙,而是用力擂門,直到柏克來開門。他看一眼安妮雪白的臉龐。「要我去拿桶水嗎?」他問。
安妮投入他懷中。「哦,不,柏克,不過我可以喝一杯白蘭地!」
就寢之前,安妮在日記中記下她怎樣讓想像力愚弄了自己,那有效地讓她滌清心中的恐懼及疑慮。當她爬上床時,她已能嘲笑自己的愚蠢了!
兩天後,梵克公園舉辦了一場眾人拭目以待的娛樂盛事。當晚有樂隊表演、盛宴、舞會及一出新戲演出,威爾斯王子也會出場,宴會後還有盛大的煙火表演。
黃昏時,人潮開始越過泰晤士河向公園而去。河上升起了濃霧,公園是對所有大眾開放的,渡口擠滿了等著過河的貴族及平民。安妮在渡口遇到了一些熟識並一起過河。在船上,她聽見他們大談王子及費瑪麗的韻史,聽見艾德蒙說王子甚至還沒辦法和費瑪麗交歡時,她驚訝不已。
他們一行人走在公園的幽徑小道間,小道兩側是低矮的樹叢及小空地。「這地方簡直是在邀請人尋歡作樂。」艾德蒙笑著評論道。事實也是,今晚來公園的就有不少是尋找顧客的妓女。
安妮察覺到霧變得更濃了,為公園添加了一種詭異的氣氛。通常公園裡有數百盞街燈照亮,但今晚燈光被飄浮在樹間、空中的霧遮住了。
安妮瞥見前方有一名高大的黝黑男人帶著一個穿著艷麗的女郎。那不一定是沙維奇及布安琪,但對她所造成的打擊卻遠超過她所能忍受的。
「這裡太潮濕了,我們穿過公園,先到戲院去吧!」安妮提議道。
「哦,我的肚子在抗議了,」艾德蒙哼道。「我和謝立敦去找些吃的,安利,你先去戲院幫我們佔位置吧!」
安妮不希望和他們分散開來,但她隨即譴責自己太過膽小、可笑。公園裡的霧愈來愈濃,人群開始各自散開去酒店,或找樂子去了,濃霧似乎把每個人包裹住了,成了孤立的個體。
安妮順著小徑走,經過一處亭子,及一座覆滿籐曼的花台。離開花台後,她聽見背後有人踩在鵝卵石小徑上的腳步聲。她停步轉身,看到的只是在霧中朦朦朧朧的燈光。她加快腳步,朝戲院的方向走去,但霧中每一樣東西看起來都好詭異,她開始想她是否在某一處轉錯了路。音樂聲及人聲似乎變得愈來愈小了。
她的心開始狂跳,她依舊可以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她不停地回頭看,但不管她怎樣努力想看穿濃霧,始終沒看到半個人影。
她的呼吸急促,著慌了起來。她開始用跑的,不久後她就發覺這樣更糟了,她跑到了公園一個偏遠空蕩的角落,四周只有幢幢樹影包圍著她。
她停下腳步,試著鎮靜心神。如果說有什麼是她最痛恨的,那就是懦弱了。她讓呼吸平穩下來,大步走到草坪上,喊叫道:「藍伯納,出來到我可以看見你的地方,你這個只會畏畏縮縮的懦夫!」
沉默。
「出來像個男人般地和我面對面,你這個婊子養的!」
仍是死一般的岑寂。
安妮摸索著口袋中的小刀。「我會叫你血濺五步!」
全然的沉默。
她的呼吸緩和下來。如果沒有人在跟蹤她,她剛那樣對著黑夜吼叫可是蠢透了。她決定回家去,今夜的梵克公園一點也不吸引她了。
安妮開始小心、穩健地往前走,腳步不快也不慢。她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留意著危險及出口。
走出公園的大門時,安妮鬆了口氣。今夜沿著泰晤士河的路上人車熙攘,在人群中,她的恐懼消失,她安全了,但意外就在這時候發生!
她感覺由背後被人用力地一推,她發出聲尖叫,向前倒在一輛奔馳的馬車面前。她倒在路上,抬頭驚恐地看見拉車的馬蹄往她踹下來。
安妮眼前一黑,拉車的馬匆忙揚蹄,閃過了她。安妮睜開眼睛,瞧見馬車剛由她頭上經過。她知道自己要被殺了,而她甚至沒有時間說祈禱詞。安妮聽見一聲女聲的尖叫,她認為那是她自己,卻奇跡地發現那是別人。人們大聲叫喊,扶著她站起來。她的身上添了許多處瘀傷,主要是在肩膀及大腿撞到路面之處。但她沒有留意,她的假髮掉了,藍色緞料長褲撕裂了一大處,但她還活著。她在人們的幫助下一跛一跛地回到了人行道上,倚著燈柱站立。突然間她跪倒在地,頭垂下來,開始啜泣。
群眾退開到一旁,張大嘴巴。她全身都在顫抖,牙齒打顫。旁觀的人群結論這位年輕的貴族大概是喝醉了酒,走到馬車前面。他們開始散開,害怕被叫去作證。
安妮哭得肝腸寸斷,起初是因為剛剛的驚嚇,而後是因為那種全然的無助感。藍伯納絕不會放棄的,他會一再下手,直到她死。她沒有一刻是安全的。她坐在原地良久,終於她站了起來,過河時她仍在擔心藍伯納是否仍在追蹤她。
離開渡口後,她招了輛馬車,直接回到家中。感謝天羅絲不在。她可能正在公園看表演。安妮自己用鑰匙開門進屋,但柏克銳利的目光還是注意到了她的情形。他沒有置評,而對此她只有感激。
安妮洗了澡,對著那些可怕的瘀痕苦笑。她躺上床拉上被單,沉思著接下來該怎麼做。她決定回藍莊,既而一想又改變了主意。藍莊位在偏遠的鄉下,藍伯納有更多機會可以在無人之處除去她。也許她還是在倫敦比較安全。
安妮憂慮、猶豫難決,她似乎進退兩難。上帝!她該怎麼做?毫無來由地,她生起沙維奇的氣來,為什麼他沒有保護她?為什麼每次她提出伯納惡毒的居心,他總是用輕蔑的眼光看著她?為什麼他和那個女演員瞎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