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我去應徵畫插圖的工作,回來之後,只簡單地說因為工作的關係,我要搬出去住,其餘什麼事也不交代。無論大家怎麼問,我還是覺得不說比說出來好,所以我沉默以對,而她則擔心我會不會像出國那幾年一樣,除了母親節和她的生日會寄卡片回來視賀她之外,其餘時間就像水蒸氣一樣的消失呢?
另外,她也很奇怪為什麼每次我要離開家時,總是趁著其他人都不在的時候?使她
想籍眾人之力挽留我,也難以達到目的。
她想,若是打電話叫爸爸回來——爸爸很忙,雖然他比較有權利留住我,但他通常很難找人——不好。那大媽——也不好,最近娉娉的孩子生病,她也很忙。那我……
「媽,車子來了,你好好保重,有空我一定會回來看你。」
我站在媽媽的面前,打斷她的沉思。說真的,我很想抱抱她。
在我的記憶裡,從小到大都不知道被媽媽抱在懷裡的感覺是什麼,我一直很想體會,但距離在我和家人之間劃出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
或許在我這次照顧筱昭之後,我會有勇氣做更大的突破。
不過,這只是或許。
「婷婷,你真的不能等到明天再去嗎?」媽媽輕蹙柳眉,輕柔地問,「你要不要等今晚再跟你爸爸說一次,然後明天——」
我搖著頭看她一會兒,對她揮揮手,表示我心意已決。她則點頭退讓,不再多說。我看她不再有異議,便轉身離開。
到了車子旁邊時,溫天丞已經在那裡等我了,他早就命令司機把我的東西全都搬到後車箱裡。BMW的座車雖然很寬敞,但我一上車,筱昭立即擠進我的懷裡,令我和溫天丞的身體不得不接觸地並坐在一起。
「媽媽……媽媽……媽媽!」筱昭一聲聲滿足的呼喚從我的懷裡發出來。
「這幾天她很想你,每天嘴裡一直喊著『媽媽』。叫她吃飯,每餵她一口,她就朝著我喊一聲『媽媽』,然後就比著車子,我猜那應該是要我來載你的意思。」溫天丞有點委屈的埋怨。
「筱昭的行為有時是無意識的動作,你別亂猜。」我調整筱昭的姿勢,讓自己坐得舒服一點,同時也離他遠一點。「先去醫院嗎?」
「是,反正早晚都要去,今天有你陪她,她應該不會有太強烈的反抗才是。」溫天丞又不滿地說,他傾身往我這邊靠。「為什麼你特別投她的緣?她是不是存心和我作對?」
他的氣息混進我的呼吸裡,我不自覺地往後靠,他卻用力將我往他懷里拉。
「怎麼你也這麼怕我?是不是你們都是同調子的人,所以見到我都這麼害怕呢?」
他貼在我的耳畔呢喃,語氣裡多了幾分譏諷。「我長得一副惡人臉嗎?」
對於他的話,我輕搖著頭,沒有做出很大的反抗。因為上次和他們一起吃飯時,我發現筱昭真的具有自閉兒的固定模式,在我強迫性的學習下,她會模仿我的一些行為,所以我怕萬一我表現出強烈討厭他的情緒,筱昭也會因此不願和他親近。
「開口說話,我討厭你不說話的行為表現,下次若讓我再提醒你,我就要索取代價了。」溫天丞威脅完後,印個吻在我的耳垂上,感覺到我的身子僵了一下,他又笑著說:「下次這個吻會是落在你那張不愛說話的嘴上,這可不是威脅喔!」
我偏頭看了他一眼,覺得他好奇怪,明明很討厭我這個姓梁的人,為什麼又對我做出這種親密的行為?難道男性就是以這種性騷擾來對待討厭的女性仇人嗎?
「想什麼?」溫天丞撩起我細柔的髮絲,薰衣草的香味竄入我們的鼻子裡,他下意識地玩起我的頭發來,「說出來和我這個惡人分享吧。」
「我沒有認為你是一個惡人,請不要妄自菲薄。」見他不相信地對我挑眉,我也皺起眉頭回瞪他一眼,他則咧開笑容往我的臉貼近。「不要一直靠過來,那會令我……令我……」我搖了一下頭,表示我未說出口的話。
「說出來,令你什麼?」他用著溫柔、感性的嗓音說,但語氣中也充分表達出他的霸氣。「開口說出來。」
「令我很緊張,我不習慣和人這麼靠近!所以能不能請你以後不——」
「不能!」
「為什麼不能?」他斷然的回絕我未提出的請求,讓我有些吃驚。「我甚至還沒講出對你的要求,你怎麼知道我想要你做什麼呢?」
溫天丞舉起右手,輕輕地捏了捏我的鼻頭。「你現在想說什麼,我怎會不知道呢?」他用力將我摟入懷裡,對於筱昭不舒服的抗議,他則將她趕向一邊,讓筱昭從背復抱住我,然後他低頭抵住我的額際,「你可有看到筱昭正仔細地看著我們?如果我不多親近你,筱昭會以為你不喜歡我,萬一將來她把這個資訊保留在她的腦海裡,等你辭了工作之後,我要怎麼照顧她呢?」
他看見我水汪汪的眼眸正不解地朝他閃爍,猜想我一定不明白他的心思,而我也真的不明白。不過後來我們認識將近一年時,有一次聊起這件事情,他才告訴我為什麼。
在我回家收拾東西的那幾天,他雖然沒有和我聯絡,卻每天都很用心地想我,他想,他為什麼會對我產生這種異樣的情悸?最後的結論是——答案早在那張跟了他十幾年的字條裡。
他想,當年若不是對我已存有其他的感情,又怎麼會保留一張隨意寫的小紙條在身邊十幾年?只是每當一想到這樣的感情,他便覺得心驚膽戰。他怎麼可能會喜歡上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不可能!於是那幾天,他反覆思索著自己十幾年的情感依歸,最後終於讓他想通了一件事——
他真的愛上我這個行為有點自閉的女人。
不過,這不是一日所成,而是十幾年的情感轉換。而我則猜想,或許是因為我為他療傷,讓他心裡對我存有感激,撿紙條是因為那份恩情。而將字條一直留在身邊,彷彿護身符一般的珍惜著,則是出自於我對他的信任,那五個字——「真心的好人」令他深深感動我的慧眼識英雄,在眾人不信任、輕蔑的眼光中,我相信他——不問為什麼的相信,所以他將這份感謝之情寄放在那張紙條上,讓自己隨時睹物思人。儘管這十幾年他氣梁家的人,但因為我,讓他從來沒想過去報復他們,因此他總是刻意避開我們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