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認得她的人說:「不會吧!那姑娘雖長得有幾分姿色,但比起樓子裡的姑娘,連倒茶水的也勝她幾分,想賣她……恐怕還得看邱嬤嬤要不要呢!」
「他若不是帶她來這兒賣,那他帶她來這裡做什麼?」
「賣她?不可能。樂公子的眼光不可能那麼差,那種貨色賣不到什麼銀子的。」
「是呀!聽說樂公子的眼光很高,連他身旁服侍的丫鬟長得不似貂嬋,也像西施,適才那位姑娘雖不若東施……但不該是樂公子會帶在身旁的人。」
「這麼說來,她到底是什麼人?」
眾人議論紛紛,傅蔚儒吩咐完轎夫,聽到一些可笑的誹言流語,倒不為樂靜驤說話。只是搖著快斷的脖子,笑著走進春宴樓。
他進到樓宇,放眼巡了一下裡頭的姑娘,又看一眼尚停在二樓廊上的蘇君。這些日子,他為她醫治身子,從不探問樂靜驤為什麼救她,也不曾特別注意過她的容貌,直到前日,見樂靜驤真是愛上她了,才又多看她幾眼。
是的,論面貌,她雖稱得上清麗,但不是特別容易讓男人迷上的女子,她的個頭不高不矮,但在樂靜驤面前,顯得嬌小得很。平日看他護著她的模樣,就像老鷹抱著一隻小雞,單從外形上來說,兩人是絕對的不搭。
然而在氣質上,他倒真的不曾看過如此相似的人,他們兩人外貌看似親切,實則有著不為人知的固執。尤其在特別執著的事物上,他們那種寧可什麼都沒有,就是一點也不肯委屈自己的固執與任性,他走遍中原各地,還真是少見。
傅蔚儒看見樂靜驤不知和邱嬤嬤說了什麼,兩人愈走愈遠,任蘇君一人站在廊上。他正想上樓陪她,就見一名不知死活的公子,向天借了膽的上前調戲。
蘇君瞪著眼前擋路的人,她不知他想做什麼,但她討厭他看自己的樣子,討厭他說話又謅媚地笑,更討厭他朝她伸來的手,不待他摸著自己的臉,她叫了聲,閃開他的手,用力將他打倒在地上。
樂靜驤聽到蘇君的叫聲,迅速回過身子,將衝到眼前的人抱個滿懷,再大步上前將才站起身的人重擊了一掌,完全不顧對方死活的任他從二樓跌下。
傅蔚儒眼明手快的飛身撐住摔下樓的人,旋即又放手,任那人跌在地上。總不能不顧朋友的情誼,讓他在樓子裡鬧出人命。倒是沒想過——她居然也是個練家子。
她究竟是哪家的姑娘?
邱嬤嬤被樂靜驤的怒氣嚇著,目瞪口呆的看了一會兒,才擠出一抹難看的笑容,「樂公子,這位姑娘……這位姑娘……」
「她是我帶來聽曲子的姑娘,邱嬤嬤這樓子不許我帶人來嗎?」樂靜驤恢復之前的笑臉,隨意且不著痕跡地問道。
「不……不是,只是……她是個姑娘。」她困難地點明事實。
「嗯,我知曉。」樂靜驤想著適才的事,低頭看著躲在懷裡的人,感受到身子被她雙手勒得緊緊地,一手摟著她的腰,一手輕拍她顫抖的身子要她安心。他的心神不再注意邱嬤嬤,反而俯首靠在蘇君的耳畔低語:「蘇君,沒事了,頭抬起來讓靜驤哥哥瞧瞧。」蘇君一直將頭貼在他的懷裡,任他說著話安慰理也不理,待他強行推離她,扶著她的下顎,才皺著小臉說:「討厭!」「嗯!靜驤哥哥知道。」他溫柔地笑著對她解釋,「不過現在沒事了,我們也該進房聽艷卿彈曲子了。」
一聽到「曲子」兩字,她難得有表情的小臉不但嘟起嫣紅小嘴,眉目間也充分表現出她的惱怒,低垂的眼神掩蓋不了她的不悅,接著他又聽到她微乎其微的嘟嘎:「討厭!」
他真的聽到了她的抱怨,但這次並沒有附和她,只是寵愛地對她一笑,「蘇君,乖!今兒個聽完曲子……靜驤哥哥回了宅子,就把我們房裡的琴拿走,好不好?」
她抬起眼,用著希冀的眼神望著他。
「真的,只要你乖乖聽完今兒個的曲子,回家後,我就讓人把房裡的琴拿走。」他保持不變的笑容,溫柔地保證。
她回他一抹笑意,轉眼又依進他的懷裡。
邱嬤嬤站在一旁聽著他們的對話,不覺傻了眼。她實在瞧不出眼前這個乳臭未乾又像傻子的小女娃,到底哪一點吸引人?怎能讓名滿京城的樂靜驤這般溫柔的對待?她到底勝過艷卿哪一點?難道是……比傻嗎?
樂靜驤不理邱嬤嬤呆傻的表情,逕自摟著蘇君走向艷卿的房間,見傅蔚儒跟上來,想起了一些事,湊過身子在他耳邊說了數句。***
傅蔚儒依著樂靜驤的交託獨自離開春宴樓。他先到洋京城最有名的繡紗坊,命人送一套貴公子的服飾到春宴樓,隨後直奔京城西郊的一處廢墟。
看著懸在門板上歪歪斜斜的匾額,他還具有些不信。眼前這所破宅子就是半年多前名滿京城的紫音軒;它的門板早已掉落在地,讓他可以從外頭看到裡面。
放眼所見四處傾頹,應是早就人去樓空。光從外頭看,很難想像埋頭還能剩下什麼。
「早知今日會這麼倒楣,我就不跟他們去春宴樓聽什麼曲子了,結果曲子還沒聽到,卻白白當他的跑腿一天。」傅蔚儒在空無人跡的破屋查看,忍不住心中的怨氣,兀自喃喃抱怨。
東逛西晃的,不知不覺走到靜驤所說的琴室。室內的整片牆早已佈滿黑灰和蜘蛛絲,他所說的琴早就被人取走了,至於他想找的人,依眼前的情景看來,根本不可能會有人留在這兒。
傅蔚儒緩步踏出琴室,繼續往後面的空地走去,大約走了一畝田遠,見到一片焦黑的沙土,隔了一些距離外,不知何人立了一塊墓碑在那兒,他忍不住趨前觀看……
第五章
「鍾芷就是蘇君先前的名嗎?」樂靜驤站在廊上,低聲與傅蔚儒交談。思緒轉過宮昂從江南帶回的資料,一切事情是如此吻合,令他不得不信——她確實是蘇州鍾家未過門的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