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三更了,他還沒有就寢,正忙著算地方供俸給他的賄銀。
這一次來到杭州,除了替喀什爾送殯外,他也暗自慶幸著喀什爾這麼一死,那這南方勢力和利益將可以有重新分配的機會。
聖上對他們已經不太重視了,眼下不為自己多掙些家產,難道還等辭官還鄉後,再重拾鋤頭做老農嗎?
案前官燈倏然閃爍,映亂了一桌的帳冊墨跡,他揉揉眼睛,抬頭望向窗前。
咦?窗子是關著的呀!哪兒來的風吹亂燈火?
此時王府正在辦喪事,再想到喀什爾的死因,他不由得寒毛豎起。
倏然,身後有種被人緊盯著的感覺,他心頭一凜。
「李泰來?」一個飄忽的聲音出現在身後。
「本官正是,」他本能回答,突然覺得不對,匆匆轉過頭來。「什麼……人?」
一身黑衣裝束的嫵媚白絞一拋,在他還來不及呼喊前就束緊了他的脖子。
「喀什爾在陰間無聊得很,特遣我來請你一同去作伴。」她素手用力一絞,李泰來驚恐地瞪大雙眼,陡然斷氣。
嫵媚俐落地收起白綾,身子一躍,自另一扇窗口離去。
接下來是那位曾被先帝封為巴圖魯(滿族勇士)的蒙裡漢!
報應的腳步一步步向前,輾踩過應當償命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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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初亮
嫵媚帶著肩頭的傷口回到樓蘭閣,咬著牙展露輕功躍入繡房內。
她撕開肩頭沾染血跡的衣裳,「可惡,我居然小看了這一隻惡虎。」
蒙裡漢果然名不虛傳,她未能悄然謀刺他,反而讓他驚覺,還動手跟她過了好幾百招。
不過打鬥的聲響卻驚動了王府內的大批守衛和高手,她最後總算能夠趕在守衛到達前,拚死挨了他一鞭,然後趁隙揮出白綾絞殺了他。
她能夠逃出官兵侍衛的重重封鎖圍捕,還真是要多虧當初由貝勒爺口中得到的消息,還有之前實際進入摸索得來的地形印象。
本來刺殺成功,她一死也無妨,可是一想到還有一位兇手逍遙法外,還有……嶺雲與她山林偕老的美夢,她說什麼也不能夠死。
嫵媚輕咬貝齒,強忍著痛為自己的傷口上了藥,然後用潔淨的繃帶緊緊紮了起來。
等到包紮完畢,再換過了一襲艷紅的衣裳,一番折騰下來,她的臉頰已經雪白若紙了。
嫵媚低低喘息著,稍嫌困難地和衣躺上床褥。
天色已經從魚肚白漸漸轉變為五彩絢麗的明亮,嫵媚才緩緩睡去。
這一回的夢中沒有血腥,也沒有過去的恐怖記憶,反而充滿了美妙未來和無限的想望…
只是,世事真能如人所願嗎?
☆☆☆
唐府
嶺雲興匆匆地捲著一幅美人艷梅圖 這是他親手所繪,準備要送給嫵媚的 當他大踏步地穿過長廊,要走向大門時,驀然,父親的一陣低歎留住了他的腳步。
「爹,您怎麼了?」
一向和藹颯爽的父親居然心事重重,嶺雲顧不得出門,先邁入父親的書房。
唐學士微訝地看著他,清瘦的臉上感慨無限。「嶺雲,你要出去?」
「是的。」嶺雲關心地問道:「爹,您老人家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唐學士搖了搖頭,強顏歡笑地道:「我會有什麼心事?你有事出門就去吧!別讓我耽誤了你的事。」
父親一向是個開明的長輩,也因此造就了嶺雲親切溫順的性格,只是他卻怎麼也不相信父親口口聲聲宣稱的「沒事」。
「爹,我年紀也不小了,有什麼事您儘管跟兒子說,說不定我可以幫您出出主意。」
嶺雲微笑著。
唐學士苦笑,「有些事你不懂,也不需要懂。」
「爹,何以見得我不懂?」
唐學士背負著雙手,一陣欷吁。「我只是想起了當年的揚州文宇獄,因此不由得感慨萬千起來。」
「文宇獄?那不是十幾年前發生的事嗎?」
「雖是十幾年前的事,但是往日情景歷歷在目。」唐學士來到了窗邊,雙眸滄桑地凝望著花園一隅,思緒彷彿陷人了往昔「那些往事教人一輩子也忘不了。」
「思想統治是無法避免的政治手段,只是為何要無辜牽連這麼多的人,想想看,光是『文字反叛』這件事,就已經使得多少家庭支離破碎,多少人在送性命、」嶺雲感傷地道:「其實在位者只要廣施德政,又何需害怕文人文章散佈呢?」
唐學士搖搖頭道.「其實當年若非鰲拜把持朝政,又怎會有這一場腥風血雨?當年我受命主持文字獄,已經盡可能地避免牽連無辜了,但是……這當中還是有太多人為其他三名大臣所害,裡頭也不乏富商世家,因為身懷巨款而被誣陷入罪,死於非命……」
「爹,當年您也是無可奈何,更何況您已經盡量避免殺戮了,其他三人的所作所為,您萬萬不可將罪過攬在自個兒身上。」這些年來,嶺雲知道父親一直對十幾年前的往事耿耿於懷,自責內疚,不過為何父親今日又再提起呢?
「我的罪孽就是在於沒有阻止他們三人濫殺無辜。」他痛恨著自己的懦弱。
「爹,您也是身不由己。」
唐學士深深地一歎,「不知怎麼的,這些日子以來總覺得報應即將來到。」
嶺雲一驚,俊眉微挑。「爹,何必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孩子,你知道最近發生的幾樁大事嗎?」唐學士轉過身望著他,眸光一閃。
「爹是指喀什爾王爺和李泰來大人,以及鑲藍旗旗主蒙裡漢相繼身亡的事?」嶺雲一點就通。
「是的,你知道當年文字獄,主持的除了我之外還有哪三位?」
「莫非正是他們三人?」嶺雲一震,有些明白了。
唐學士沉重地點點頭,「沒錯,這其中的關聯性,想必你也可以猜得出。」
「爹是懷疑有當年被害人的遺孤前來復仇?」
「文字獄一事牽連甚大,苦主太多。」唐學士露出一絲複雜的笑,看來有些釋然也有些感傷,「如今苦主找上門了,我倘若有個三長兩短,答應我,就讓這件事到此為止吧!冤冤相報何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