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十分到六點半是早報時間,他迅速的翻閱各大報的財經版,其次是關心兩岸政商的動向,最後,喝完一杯咖啡,準時上桌用早餐。
規律的生活習慣讓他幾乎不像一個人,他鮮少發脾氣更很少笑,表情淡然像一口不起波瀾的枯井,彷彿無七情六慾的機器人,沒有苦、沒有悲、沒有溫度。
莫名地,他身邊的人都怕他,不自覺地離他十尺遠以策安全,即使他看起來像無害的小忠犬,可是心底對他的畏懼猶會不由自主的升起。
人的實力可以隱藏,但是天生霸氣難以藏鋒,隱隱於外的令人感受到那股壓迫力。
他的存在對很多人來說都是無形的壓力,他們想盡辦法要扳倒他,一如他正在對他們做的事。
「修德最近有沒有找你麻煩?」
聞言,本想裝做沒瞧見的竇輕涯腳步一頓,放下準備拎起的公事包,走向滿頭白髮的老人,態度謙卑但不熱絡的行了個禮,惹得老人的眉微微一攏。
「我能處理,老爺子大可放心。」那條牙沒長齊的小毒蛇不足為懼。
聽見這象徵身份的稱謂,韓道申大為不滿的沉下臉。「什麼時候你才肯改口叫我一聲父親,我們的關係有這麼生疏嗎?」
都幾歲了還倔得讓人生氣,真不知道他的脾性像誰,死腦筋不知變通。
「你什麼時候迎進我母親的牌位,我什麼時候改口。」否則沒得商量。
竇輕涯的語氣並未有太多個人情緒,淡得像在談股票交易,一股賣出多少元,轉手又淨賺幾分幾毫。
「你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還故意刁難我,你存心不認我這個父親是吧!」他的母親不過是自己眾多女人中的一位,他早就忘記她的長相了。
當年他是瞧上她的單純和涉世不深,當她是洩慾、排遣寂寞的對象,誰知她居然認真了,甘願做小的也要跟他在一起,著實令他感動了一陣子,寵愛有加的另置香閨,除了妻子外就只有她一個女人有此待遇。
不過紙終究包下住火,他太常待在她那裡過夜了,因而引起善妒的妻子的注意,趁他出國洽商將母子倆趕走,並以娘家勢力施壓不許他去尋找他們。
時間一久他也淡忘了此事,要不是接到一封臨終托孤的信件,說不定這一輩子他再也記不得這一段風流往事,以及流落在外的親骨血。
「老爺子言重了,輕涯何德何能哪敢高攀,亦無意自抬身價。」讓母親的牌位入韓家的宗祠不是不可能,而是他無心,壓根不曾反省自己做過的錯事。
「你……」哼!盡出不肖子孫,沒一個像話。「我老了管不動你。」話鋒一轉,不願為小事動肝火的韓道申語露關心,眼神熱切地提起兩年前已著手籌備的開發案。「茂林一帶的土地收購完成了嗎?」
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他公事化的回答。「大部份土地的所有權已經轉移,只剩下小部份的谷地還沒談攏。」
只要有錢沒有辦不到的事,他深深體會到母親口中有權有勢的意義,人只要將兩者牢牢掌握,便可呼風喚雨。
「你指的是……」會是他想的那座山谷嗎?
「紫蝶幽谷。」
果然被他猜中了,真是他夢想擁有的人間樂園,十歲那年,他與家人登山時走失了,被一位自稱紫蝶的阿姨救到那塊樂土。
「為什麼還買不下它,你不想總裁這位子了嗎?」
深邃的黑瞳凝了凝,他一臉無慾無求的在心底冷笑。「你想給也要看獅派的沈家同不同意,他們一向對我的出身相當有意見。」
總裁之位他誓在必得,沒有人可以阻止,不管他給不給都不是問題,關鍵在於自己決定何時動手。
「沈家的人管得到我韓家的事?我想把位子傳給誰就傳給誰,旁人無權置喙。」
什麼獅派、虎派全是底下人搞出的把戲,一派假意維持正統,主張讓沈氏企業加股,從旁扶助韓家真正的繼承者,另一派則支持新血領導集團再創佳績。
爭來奪去不就是為了掌權,他要是不放手誰能奈他何,握在他手中百分之五十七的股份是人人眼中的大餅,人人都想分一口。
雖然他年紀大了,但誰是人才、誰是庸才,他一目瞭然,該把權力分給誰,他心裡有數,不因正統或非正統而作出令公司一敗塗地的決定。
「可惜我也不姓韓,人言可畏。」他一針見血的冷淡回道。
韓道申面容一沉,不快地瞇起眼。「你在怪我沒讓你入籍嗎?」
「不敢,老夫人雖逝世,但餘威尚存,相信老爺子對她的尊重不減當年。」
韓道申接受妻子娘家的贊助,在一開始便居於下風,處處受限制,不能有自我的思想,稍有妄動即受抨擊,恩威並施地將他的尊嚴踩在腳底。
表面上他是事業龐大、呼風喚雨的知名企業家,實際上資金來源全仰賴丈人的慷慨解囊,因此得罪不起地矮人一截,生怕對方會把借貸的金額一併抽回。
即使現在已掌握了大權,也不需要資金周轉,但當年滲入的沈系人馬已成氣候,對大局多少有些影響。
尤其公司幾個重要職位皆由沈家人擔任,許多不應該通過的合作條款他們也擅自定奪,吃了虧才把責任推到不知情的下屬身上。
甚至,只要是不支持他們的經理級人員所提的建言就一律駁回,改由親近的人馬去搶功勞,成與敗尚在其次,主要是奪得權勢。
「反了嗎?我說一句,你回十句,你眼中還有沒有我的存在?」居然敢明目張膽的嘲笑他懼內,他有那麼不濟事嗎?
真要尊重她,他就不會四處偷腥,將玩女人視為理所當然的事,他和妻子之間根本沒有任何感情,娶她不過是因為她後台夠硬,能幫助他的事業。
「哼!算了,跟你生氣比與魚談天還無趣,明天晚上的飯局別忘了,別辜負你大嫂的一番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