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裳兒你快走。去找人救你,一定還有法子可想的,為了娘,你快走!」雲娘含淚將羅裳推出去。
「娘!」羅裳揪著胸口,淚水慢慢模糊她的視線。
「快走!」雲娘哭著催促,淚眼婆娑。
羅裳忍痛地點頭,深深凝視雲娘一眼,這也許會是最後的一眼,方轉身離去。
「甭追了。」擎北王阻止下屬追上前去。 「中了我的腐心丹毒,她見不到明日朝陽的。隨我來研究佈兵圖吧。」
「是!」
富麗堂皇的大廳,頓時又冷清下來。
雲娘靠著圓柱的身子,再也支撐不住的坐倒在地,她雙手合十,口中不斷地念著佛號,含淚的眼眨也不眨地凝視苦羅裳離去的方向,久久……久久……
好黑、好冷、好孤單。
她從不乞求能長命百歲,但僅雙十便香消王殯,卻也是她始料未及的。
如果可以選擇,她不要顯赫的家世,不要位高權重的爹爹,她只要當個平凡百姓,一個有爹娘疼惜、能享天倫之樂的平凡家庭。
可笑的是,如此簡單無慾的生活,她卻需要窮盡一生來追求,甚至追求不到?
所以今天她死心了,既然改變不了既定的事實,今後她將選擇依照自己的意念來過往後的每一天,不受任何人命令、擺佈的每一天。
只是,她始終未能帶娘脫離苦海;只是,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活過今天;只是,她恐怕無法見「他」最後一面!
冰冷的淚滑落臉龐,停留在她沾著血卻微笑的嘴角旁。
他,封邑堯,是她死寂的生命中出現的意外。
意外湊在一塊兒的男子,意外教她戀上的男人!
她一直以為天下的男人皆薄倖寡情、爭權奪利;而女人,只是他們用來洩慾的工具,直到遇上他……
他,不多話、不甜言蜜語,卻能讓人明瞭他的好與對人的關心。
他藝高權重,卻不仗勢欺人、不恃才傲物;他英挺俊偉,渾然天成的氣勢,不怒而威。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男子,一個在她印象中完全柏反的男子,所以,她迷失了。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裡卻不爭氣地承認,她喜歡他嘴唇溫柔的觸感、心動於他凝視她的狂熱眼神、迷戀著他議事時的專注神情,更眷戀著他懷抱她時的溫暖與說不出的欣喜。
待在他用鐵臂所築起的方城之中,好暖、好靜、好安心,可惜她再也感受不到了。
她不後悔為了封邑堯背叛擎北王,也不怕為他而犧牲,她只是遺憾。
遺憾在她死前無法見他最後一面,遺憾不能死在他的懷抱裡,遺憾無法親口對他說出她深藏在心中的那三個字……
胸口的劇痛讓她的神智開始模糊,還知道痛應該是好事。她奮力地眨眨眼想看清楚她所在的地方,只見朵朵紅花如下雪般撲面而來,帶著淡淡的血腥味……
第六章
一樣的老樹,一樣的紅花,這似曾相識的場景,讓封邑堯定在原地遲遲無法向前。
捂著胸口、忍住突然襲來的疼痛,心中的恐懼恣意蔓延開來。
「將軍。」隨行的士兵不明白將軍為什麼突然停下來,眼前除了漫天飛舞的紅色花朵之外,並無異狀。
士兵的叫喚讓封邑堯心頭一震,臉色一凝,身軀急速向前飛掠。
不會,不會那麼巧的,這與他的夢無關,羅裳不會有事的,不能有事啊!
身軀在老樹前站定,封邑堯漆黑的雙瞳緊緊凝視著樹下被花朵覆蓋的女子。
他緩緩地蹲下身軀,微顫地拂去女子臉上沾染的花瓣,手指慢慢抵上女子的鼻端。
封邑堯緊張的連呼吸都忘了,耳朵所聽見的全是自己的心跳聲。他害伯,怕自己的期望落空,怕自己不知該如何面對這殘忍的結果。
然而,幾不可辨的微息讓封邑堯眼中燃起一抹希望之光。
「裳……」封邑堯輕輕地抱起羅裳,喚的異常輕柔。
他溫柔地幫羅裳拭去不斷自唇角淌下的血,並診斷她的脈象與氣色。
中毒?封邑堯眉心一蹙,而且此毒非比尋常!
「將軍,羅姑娘她……」亡兵倏然噤口,他看見封邑堯不輕易表露的憂慮與哀傷。
大哥,這「靈雙珠」您得隨身攜帶以備不時之需,它可是救傘的良藥。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雖然自己不一定用得著,若能救救別人,也是好事一樁,功德一件,總之有備無患。
在封邑堯東手無策之際,這兩句對話驀地竄入腦海中,抬起掛在手腕上的靈雙珠,臉上滿是驚喜。
難道這件事也在四弟封邑塵的預料之中?若真如此,羅裳就有救了!
取下靈雙珠,扳開羅裳的牙關,封邑堯將可解毒的白色靈雙珠塞入羅裳口中。
「惡!」 一口黑血無預警地自羅裳口中嘔出,封邑堯連忙運氣護住她的心脈。
「裳!」封邑堯憂慮地盯著羅裳蒼白的臉龐,如果可以交換,他寧願受傷中毒的人是他,他願意替她承受任何的痛苦。
「堯……」 一聲囈語自昏迷的羅裳口中飄出,揪緊了封邑堯的心。
他不捨地吻了吻羅裳的前額,環抱她的雙手不自主地輕顫著,他告訴自己無論如何都要救羅裳,不惜犧牲任何代價。
他絕不讓羅裳離開他!
誰?是誰在喚她?那聲音聽起來好焦急、好驚慌、好憂傷,連她聽了心都快碎了。她好想安慰他要他別傷心,想用雙手回擁他要他安心;可惜她的手抬不起來,她的聲音發不出來;她只感覺到眼眶熱熱的、濕濕的、心裡頭酸酸的。
她好想睜開眼看看他,要他別難過,因為從今而後,她再也不會感到痛了,再也不會……不會了……
出現了,她最想見的臉。
她笑了,笑的虛弱卻滿足。
原來,死一點都不可怕,至少她見到了她想見的人,她心願已了。
感覺到口中被塞入東西,羅裳嗆咳了一下,嘔出一口又一口的黑血,但那東西仍是吞下了肚。
自腹間竄起的一股清涼,讓她迷離的神智清醒許多,幽幽地睜開眼,對上一雙憂戚眼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