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秦的是被人從腦後用酒瓶子先砸昏,再用絲襪勒死的。可是宋詞是左撇子……」
蘇君立刻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如果是宋詞殺人,一定是左手握酒瓶,那麼傷口一定在死者左腦;如果傷處在右腦,則可以證明不是宋詞干的。」
「是呀!是呀!」
「對,我怎麼沒想到?我們立刻去警察局。」
「不,你守著宋詞,我去。」
「不,我跟律師去比較好,你來看宋詞。」
宋詞躺在病床上,已經換了便服,還薄薄施了一層脂粉,與前兩天判若兩人。看到我,立刻說:「唐詩,這段日子,多謝你。」
「應該的。」我握住她雙手,辛酸得幾乎落淚。
「唐詩,能交到你這樣一個好朋友,真讓我覺得痛快,連蘇某都對我刮目相看,想重新發掘我優點。」
我笑:「他是真關心你。同他相比,我做的其實不算什麼。」
宋詞仍然感慨:「患難見真情。」
「其實關心你的人很多。還有,想不想見見爸爸媽媽?」
「不,不要。怕丟臉。」
「哦,不是因為怕他們擔心嗎?」
「他們才不會擔心。如果我父親出面,三兩下手勢,一定可以脫我罪名。可是他會因為我給他帶來這樣多不便深感厭惡。」
我忽覺不是滋味。原來自己苦心孤詣,所做的一切都只是虛幌。宋詞心中早有主張,賭定案子遲早會水落石出,還她清白。即使不,也會在最後關頭使出殺手鑭,搬老爸出來救駕。我做不做,其實都無足輕重,不會影響大局。而我還以為自己客串包青天,救她於水深火熱。
「唐詩,謝謝你。」宋詞再次說。
我咧一咧嘴,知道她這麼說也不過是感於情面。「怎麼會突然昏倒的?」
「悶,氣,急,就昏了。一切都不用想,多好!」宋詞歎息,「在裡面,我都想過長眠不醒。」
「別胡說。」
「真的,不用替生命負責最輕鬆,反正統共也沒有幾個人關心我。」
「你忘了自己是怎麼來到這個世界上的?還有,你當我和蘇君是透明?」我真心生氣,這個宋詞有時真是討厭,埃塞俄比亞不知多少饑民掙扎在死亡線上,每日靠一片麵包一杯水維生,她錦衣玉食應有盡有卻偏偏厭世,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聽著,如果你自己不珍惜生命,我不會勸你自重。沒有人可以替別人的生命負責,除了你自己。」說到這裡我幾乎聲嚴厲色。
宋詞驚訝:「唐詩,你態度惡劣。」
「太多人看你臉色行事了,稍受挫折就抱怨頹廢,憑什麼要人尊重你?難怪蘇君那樣好的男人會離開你,實在你這個性也不配得到上天最好賞賜。」
「喂,你不瞭解內情不要亂說話好不好?」宋詞不高興了,大聲抗議,「你知不知道當初提出離婚的人是他耶!」
「那你有沒有想一想他為什麼要離婚?還不是因為你這副天下無人唯我獨尊的臭脾氣!別人為你做什麼都是應該,稍微怠慢一點就罪大惡極。全世界只有你的貢獻最偉大,只有你的遭遇最可憐,只有你的心情最重要,憑什麼?你有沒有替別人想過?你給過別人多少關心?連自己的父母都不信任,你還會信誰?」
我越罵越起勁,這兩天積了太多怨氣無處發洩,反正宋詞已經康復,正好讓我罵兩句洩氣,也算為這兩天的焦頭爛額找回一點補來。
宋詞被我罵得頭昏腦脹,瞪大了眼睛不知道應對,滿臉都是委屈意外。
我自覺過分,正不知如何轉圜,手機響了,是李培亮向我報告拍賣成績,問我:「你跑到哪裡去了?急著向你報告好消息,還指望你請大家吃一頓呢。」
我歉然:「你替我好好慰勞大家,帳從公司走,告訴大家,改天我再請一次,還有,本月獎金雙倍。」
小李打個忽哨。
我接著說:「小李,我也有好消息要告訴你,宋詞大約可以沒事了。」
小李一愣:「你在宋詞那裡?」接著感慨,「唐詩,我沒想到你真的把別人的事看得比自己重。」
我反而詫異:「這可不是一般的事啊。有關一個人的清白。當然比拍賣會重要。」
「唐詩,同你相比,我覺得慚愧。」
這樣的吹捧,真讓我承受不起,趕緊把馬屁拍回去:「小李,要不是有你大力幫忙,我也沒那麼空閒可以兼顧其他,說起來,全虧了你。」
我說的是真心話,畢竟,物質是生活的基礎,對於一個在拍賣會上可以一次賺入上千萬的人來說,高談精神價值其實是沒有什麼實在意義的,因為物質過於豐富了,自然有理由甚至有責任道義為先。但是如果我處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上要求每一位朋友都這樣做,那麼我會失去他們,就像,當年的宋詞,最終失去身邊每一個人。
宋詞聽清我說的每一句話,驚訝地說:「唐詩,我不知道今天是拍賣會……真對不起。」她似乎頗為震盪,「我沒有想到,你真的會拋下整個拍賣會,趕來看我。」
「可能,這是因為我特別敗家子吧。」我笑著自嘲。
「不是,我看得出來,你對金錢不在乎,不是因為不缺,而是你更加注重對感情和心靈境界的追求。」
我看著她,在這一刻,我們之間有著最徹底的瞭解。
友誼的溫馨重新回到我們中間。我問她:「出院後,想沒想過同蘇君重新開始?」
宋詞低下頭:「我不知道。」
我大力說項:「這段日子,他很關心你,為你到處奔波。」
「我看得出,他憔悴很多。但是……我們兩個,不是一個男人同一個女人那樣簡單。」
「我不明白。」
「我們的關係,是某某人的女兒同某某人的兒子。」宋詞深深歎息。「我不會一直像今天這樣楚楚可憐。」
這次我明白了她的意思。這也正是我所擔心的,擔心蘇君對她的短暫疼惜只是因為同情,一旦她恢復官家小姐的身份,他即時又為大男人自尊所縛累,重新做回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的冷面小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