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不得我了嗎?始哥。」任隨風抬起掛著兩行清淚的臉,聲音輕顫,像帶著無限失望,卻又擠出笑容笨拙地掩飾,那摸樣,可憐得讓心腸再硬的男人也不得不軟化。
「這也是,我們五年沒見了,你怎麼會記得我?」她故意勾起他的內疚——如果他還有的話。
見他不說話,只是緊盯著她看,她便道:「是我,風,任隨風。」她跪在他腳邊,一副小女人的卑微姿態,像在奢求主人的垂憐。
「你回來做什麼?」他沒見過這樣的任隨風,尤其看到她的淚水,他就更覺陌生。
陌生得——讓他覺得她是個仰慕他的女孩。
然而……他自棄地看了看自己的腳,這對腳毀了呀!他又怎麼能吸引女人呢?他又開始自我嫌棄和厭惡,不自覺地又生起悶氣來了。
「我在問你話!」他這一句已在吼叫。
她握住他的手,吐出五個字:「為你而回來。」
她唇邊的溫柔令他一陣心動,她……為他而回來?
但心動不足一秒,他又覺得她是回來施捨她的同情,便一把推開她,本以為她會退後,但她卻被他推倒於地。
「你——」
龍始沒料到會這樣,下意識想上前扶她,卻思及自己的腳已成了廢物,更生悶氣,甚至想讓她一起難過地嘲諷:「有腳站不穩,要一雙腳又有何用?」他的話給了她暗示。
「始哥你討厭我……」她含住字尾,表情有著詫異的期待。「是因為我的腳好好的嗎?」
他負氣而冷影地回道:「是!」他的做,讓他見不得她的健全。
「那麼……」她抄起一旁的花瓶道:「讓我的腳和始哥的一樣吧!」
她毫不猶豫就把花瓶砸到自己的小腿上,頓時血流如泉。
「還有右腳……」她痛苦的表情之中有著快樂。
只因為,她相信腳廢了,他便會喜歡她?龍始消化了這個訊息時,馬上喝止:「住手!」
「不跟你一樣,你會討厭我……我不能忍受這種事!」她委屈地喊。
「愚蠢!」他低吼,更氣自己的腳,如果腳不是廢了,他現在便能過去阻止她。
「我不能忍受你討厭我!」她重申,抄起放在茶几上的水果刀,作勢要插入自己的右腳。
他馬上抄起打火機,準確地擊中她的手腕,刀子立刻脫手掉下。
「我不討厭你。」他粗啞地道,等於承認了方才只是氣話。
「真的?」她破涕為笑。
「真的。」
他沉重地點頭,然後拿起內線電話,叫來醫生,視線一直沒離開她被花瓶碎片割至不斷冒血的左小腿和那雙白嫩的小手。
任隨風忍痛地步向幾步之外的龍始,走得一跛一跛,直到走到他面前才不支倒下。他眼明手快,大手一撈,便把她抱上大腿,打橫坐好。
「不見五年,你的腦袋成了垃圾了嗎?」他啞聲責備她,熟練地駕著輪椅回去床邊,把她放上床。
「我……」她委屈地咬著下唇,低啞地喊:「我只是不要你討厭我!」
「傻瓜,何必介意一個殘廢討不討厭你?」他語氣自嘲。
「我……怎會不在你身邊呢?」她閉上眼,受傷的兩手手心朝天,以手背掩蓋雙眸,要不是她身子輕顫,他不會發現她在哭。「我怎麼可以不在你身邊?我……」她像霍他的自嫌。
安慰失意的男人,是女人得到男人心的黃金時刻。
「你沒回E-mail,我就該回來……可是我打電話問龍叔……他說你很忙……一次又一次……他不肯告訴我你出了事……報紙上又寫說你沒事……」他的聲音因哭泣而走調。
報紙當然不敢登他出了事的消息,等了,第二天不被老爸炸了才怪。龍始輕視地想著,同時體諒她沒有即時回來的原因。
「但你現在不也知道了?」他用利剪剪開她左小腿部分的牛仔褲布料,那血肉模糊的傷口令他皺眉,但幸好割得不算太深,未傷到骨頭,這也拜她穿了牛仔褲所賜。
「我覺得不太對勁便回來,龍叔這才沒辦法不告訴我……」
她努力壓抑淚水的樣子令他憐惜,這孩子一向不容易哭,但現下卻為他哭成這樣子。
不易流淚的人,淚水才珍貴;她深明此理,才走這一步。
「回來卻看到我成了跛子的好戲。」才短短幾分鐘,他已習慣自嘲,只因為怕是她自以為是。
小孩不懂得愛情、親情和友情的分別,仰慕、尊敬和愛上更是不分家,他又怎敢自以為是?她實在太小了,只有十七歲——而他,已經二十九歲了。
「不是!」她霍然彈起身,低喊:「我回來是要伴著始哥,我回來,只為了你!」
太驚心了,這些話太驚心了。龍始只覺得身體所有機能都停止了,唯一能運作的,只有那顆因腿殘而乾涸的心。
「傻瓜,你……到底明不明白自己在說什麼啊!」他的聲音啞得不能再啞。
她抓住了他的手,大膽地把它放在左胸下方,再一次要感動他。「我的心臟只因你而跳動。」她很清楚龍始吃這一套,他太驕傲霸道,只有純真而徹底的奉獻才可以吸引他。
「風,你……」
他不能反應,掌下的柔軟令他心猿意馬,那飛快的心跳使他的血液再次流動,而手背上的濕潤是風的血——為他而流的血!
胸口上的大手好熱,熱力透過她的衣服,直逼她的心臟,使血液在她體內亂竄,甚至衝上她的臉頰。女性的本能在他的注視下漸漸抬頭,直逼理智的算計。
龍始確定了她的心意之後,一貫地直接索取,勾起她的下巴,唇就往下吻——
「大少爺,陳醫生來了。」楊管家敲著門。
龍始停止,雙眼在下一秒睜開,對上她盈著淚水、仍不懂閉上的大眼,滿意於她在這方面的無知,改吻她的額。
「進來吧!」他讓任隨風躺好,笑看她臉紅和不知所措的摸樣。「楊叔,叫人清理一下這裡。陳醫生,傷者就是她,傷口不算深,未傷及骨頭,但血倒是流了不少,你看要不要輸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