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是遲早的事。不過,倘若你再大聲嚷嚷,我的確會死得比較快些。」語落,路小瑤不再耽擱猶疑,轉身就從前院小橋繞進暗道直通紫菱院。
紫鵑怔忡在偏門外,當真不敢再多嚷半句。
夜已深,路小瑤以為自己此刻出現在紫菱院崔雪兒見了必然會大驚失色,豈料她卻是神情自若,一副「兵來將擋,水來土淹」的沉穩,路小瑤這才明瞭自己的輕忽,原來眼前看似嬌弱的纖細女子,城府和心機同樣深不可測,只怪自己當初錯估了她的份量。
就像不曾發生過任何事情一般,她主動上前熟稔的握住路小瑤的手心,熱切的說:「見到你平安無事我就放心了。這些日子我站不能,坐不是,腦子就想著你的事,我知道,我是沒資格再求你原諒的,但我必須讓你知道,我心裡真正感激你的,怎麼想,都不知道如何回報你才好……」
路小瑤看著她,以往總覺得她說話婉轉動聽,但此時卻刺耳異常,像戲台上的戲詞,一字一句全套好了的,她愛哭,特別是在這種感情抒發的時刻,但此時僅僅是她眸裡閃爍的淚光,都教人難以忍受!
路小瑤再也忍不住,開口打斷她的話,不客氣的說:「收起你的眼淚!我來是想問清楚崔平的事。
崔雪兒怔了怔,直到這一刻,她才顯露出一絲不安,但謹慎的她立即將不安轉為憂傷之色,哀戚的說:「你也知道了,唉!」她濃重歎了口氣,「真想不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我們兄妹好不容易才團聚,如今卻又天人永隔,落下我一個人孤孤單單……」她的淚像斷了線的珍珠,顆顆彈落,頓時像個淚人兒似的抽噎的說:「都怪我,當初就不該依了他的話,否則……他……他也不會落得慘死雲山的下場,他……他是為了我而喪生的。」
「夠了!」路小瑤突然喝斥,反手一把就抓住了崔雪兒的肩膀,猛烈搖晃的喊:「你到底哪句是真話?哪句又是假話?還是你的話統統都不是真的?倘若毒藥真是崔平給的,那他就一定會有解藥,因為他疼惜你遠超過他自己,絕不可能拿你的性命作賭注!,所以下毒的人根本就是你自己,不是崔平,一切也都是你編出來的鬼話,你故意利用他來牽制我,對不對?」
她咬咬嘴唇,眼神不安的閃動,「說什麼呢,我的話當然都是真的,況且崔平是我的親哥哥,也是我唯一的親人,我怎麼可能會害他呢,他的死,我比任何人都要難過,傷心,你怎麼可以懷疑我?用那些千方百計來污蔑我?你當我是哪種人?」她氣惱的甩開路小瑤的手。
路小瑤盯著崔雪兒看,「我也許不知道你是哪種人,但我肯定你不是崔雪兒。」她一字一字清晰有力的說。
聞言,崔雪兒大大的震動了一下。「沒有人會知道,除非——是崔雪兒本人。」她說到這兒就停了下來,兩眼直直的盯著路小瑤看,眨也眨,接著她就笑了起來,恍然大悟的說「原來如此,難怪我一將事情推到崔平的身上,你原本堅持的態度就立即軟化下來,甚至肯犧牲自己來承擔一切,當時我怎麼也想不透,還誤以為你是對崔平情有獨鍾呢!我還慶幸自己押對了寶,除去親手殺你滅口的麻煩。原來,你是為了手足之情才會不顧一切的維護崔平,唉!」她歎了口氣,惺惺作態的說:「崔平若是地下有知,肯定會死不瞑目,恨自己把親妹妹當成仇人來看。」
路小瑤錯愕的看著她,肯定的喊:「香荷,你怎能說出這樣冷酷無情的話來呢?你父母若是地下有知,又該怎麼個傷心法呢?」
驚跳,「別提他們,提起他們只會更加深我的恨!」
路小瑤怔了怔,「他們是你的父母,難道你連他們也恨?」她問。
「是!我恨他們!」香荷憤怒而激動的說:「我雖然是他們的親生女兒,可他們卻完全不顧我的死活,一個在危急時刻狠心拋下我,一個在緊要關頭棄我於不顧。我也恨你們!你們一個搶走我的母親,另一個搶走我的父親,我永遠記得馬車墜崖的那一刻,他用身子緊緊摟住你,任憑我如何哭喊哀求,他也無動於衷,我張手想抓住你們,卻只抓到你身上的金鎖片……」她頓了頓,才咬牙又說:「他們讓我一個人獨自承受恐懼和折磨,根本不配做我的父親,我恨我自己有這樣的父母,我恨他們。」
路小瑤眉頭緊蹙,難受的說:「你爹雖然救了我,卻自責了一輩子,直到死之前仍渴望能見你一面,想知道你究竟是生是死,想知道你過得好或不好,更想補償,虧欠對你的父愛……」
「那我就告訴你我過得好不好?」香荷很快的說,「馬車墜崖不是意外,兇手也不是誰,就是池家老爺派來的人,他們逮著我就連夜送往金陵,然後我就開始過著低賤的僕役生活,過幾年,老爺見我略有幾分姿色,就乘機佔了我的身子,少爺們也一個個來欺負我。最後玩膩了,就由著下頭的管事或男工輪流來糟踏我,直到他們突然發現我還有利用的價值。」她面無表情像在說別人的事,眼光冷冷的看著路小瑤,故意問:「你說,我過得好是不好?」
路小瑤呆住了,啞口無言。
香荷見了大笑起來,「怎麼?沒想到我是這麼骯髒污穢的人是嗎?』』她的笑聲停止,臉色一沉,重重的說:「這都是拜崔家所賜。」
路小瑤怔了怔,僅存的一絲憐惜當下蕩然無存,有的只是痛心和許多的不解,「你明知一切真相,為何不挺身指你兇手?我們崔家也是害者,一百二十八條人命當中也有你的親戚,你的玩伴,還有你的那歷盡坎坷的父母,難道你都不為他們想?他們的冤屈又該向誰訴,又該向誰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