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靠近城門,她就看見各色各樣的人們在城裡進進出出。有的身上挑著竹籠,有的背著行囊扶老攜幼,永寧公主混在這人群中擠進蘇州城。
雖然在長安的時候,她常常偷溜到東市西市去玩,那裡也總不乏有形形色色的人,但她覺得不及這裡來得有趣。
她往小巷子裡的市集走去,希望能看到更有趣的東西。
市集裡多是一些尋常菜販,也有些賣小食的,蒸籠裡蒸著碩大的包子饅頭,竹帚上插著冰糖葫蘆且用畫粉捏成的人型玩偶,菏葉上放著一塊塊雪白的甜糕,永寧公主雖然不買,也覺看得很有趣。
走著走著,她看見一處矮簷之前圍了許多的人,不知在議論些什麼。她以為是有趣新奇的事情,便也住人群裡擠去。
永寧公主身形瘦小,很快就擠到最前面。她眼裡看到的,是一個跪在地上哭泣的女孩子。那個女孩子看起來身量和年紀都和她差不多,穿著一身粗麻縫製的白衣。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永寧公主覺得那個姑娘哭的好傷心、好可憐。看著人家哭,她也不禁有些心酸了。
她向那位姑娘走近,掏出自己的手絹遞給她。
「你別哭了,有什麼為難的事跟我說好嗎?」她繆下身子和她平視。
那姑娘見對方是個和善客氣的女孩,又看到她遞到她面前的手絹,便接了過來。
旁邊圍觀的眾人大概覺得沒什麼好戲看吧,於是紛紛散去了。
「謝謝你。但看你的年紀,也和我差不多吧,我的煩惱不是你可以解決的。」她一邊拭淚,一邊說道。
「那也不一定呀,你說說看嘛。沒有什麼事情是解決不了的,天無絕人之路呀!」永寧公主微笑著說。
在永寧的追問之下,那位姑娘才低低地說道:「我需要一筆錢。」
「錢?」
「嗯。我的娘親過世了,我沒有其他的親人,連替我娘親殯殮的費用都沒有著落,所以我只能賣身來辦我娘親的喪事。」那位姑娘說著說著,不禁又哭了起來。
「原來如此,真可憐!」永寧聽著,也跟著落了幾滴淚。「不過,只要有錢就可以了嗎?」
聞言,那位姑娘微微詫異地抬起淚眼,「難道你有嗎?」
眼前這個好心的小姑娘看起來雖然氣質出眾,但也是一身簡陋的粗布衣裳,大概家裡環境也不會好到哪裡去吧,她在心裡忖道。
「我……我沒有。」永寧訥訥地說。
雖然早就可以料到,但聽到地這麼說,那位小姑娘臉上也忍不住露出失望的表情。
「果然沒有人可以幫得了我……」她說著又哭了。
「你……你別難過,我再想想辦法。」永寧一邊說,一邊在身上掏模著,希望可以找到什麼東西。
摸了半響,還是半毛錢也沒有,但她忽然想到她身上有—個比銀子還值錢的東西。
她連忙自項上取下一塊玉珮。
那是她出生的時候,父皇親自替她戴上的。一條金色的細繩底下墜著一塊接近透明的白玉,玉上透過亮光依稀還可以看見攜著一個寧字。雖然乍看之下不甚奇特,可是相傳是戰國時代楚國的寶玉。
她打算將這個從小不離身的玉珮賣掉。雖然心裡很捨不得,但如果她失去了這個父皇親賜的護身符,而能對這個姑娘有所幫助,她是在所不辭的。
「你別哭了,我有辦法幫你了,你看。」
那位姑娘依言抬起頭來,看看她手中那晶瑩的玉珮,「這是?」
「我把這個賣掉之後,就可以幫你了。」
「不行的!哪能讓你這樣做,我們索昧平生……」那姑娘連忙慌張地說。
「這時候你就別管這些了,我找找哪裡有當鋪。」永寧說著,開始四處張望著。
她看到不遠處有—家店面還算體面的當鋪,不顧那位姑娘的阻止,逕自走過去。
等到她再回來的時候,手上沒了玉珮,多了一包沉甸甸的小布包。
「那店家說我的玉珮沒什麼珍貴,只肯給這些,你看夠不夠呀!」她直接將那布包遞到那位姑娘手上。
「夠了、很夠了!」那位姑娘感激涕零地握著那些銀兩。「謝謝你的大恩大德!我劉慧兒願意做牛做馬來報答姑娘!」
「不用這樣,你別放心上了。你趕快做你的事要緊。」永寧說著,轉身就要離開了。
「請問姑娘叫什麼名字,我可以在什麼地方找到你呢?」那位姑娘連忙問道。
「我叫永寧,就住在城郊那座山頭的小山莊裡。如果你還有其他的問題,儘管來找我,再見了。」永寧對她揮揮手,轉身走出市集。
隻身立在蘇州城的石板路上,西斜的日光將她的影子拉得老長,她才發覺已是黃昏。
該回去囉。望著太陽下山的方向,永寧在心中這樣告訴自己。
她踩著自己的影子住城外走,在要出城門的時候,聽到身旁幾個也要出城的老百姓在閒聊——
「你聽說了嗎?突廄又叩邊了,如今西北軍事告急呢。」
「是嗎?不是前些年才平定了吐番,怎麼又亂了起來?」
「你還不知道呢!就是因為平定了吐番,才又鬧了起來。」
「這話怎麼說?」
「因為前些年朝廷許嫁公主到吐番,大約那突厥族看了眼紅吧,他們也要公主到他們那兒和親呢。」
「如果是這樣,那不簡單?你看看,他們貴族裡公主那麼多個,萬歲爺指定一個送到突厥族去,不就什麼事也沒了。」
「我說你把事情看的太容易了。突厥族這樣大動兵馬,哪裡只是為了娶公主而來呢?八成只是個借口,料定了萬歲爺不肯,所以讓自己有個名目動兵吧。」
「那如果萬歲爺肯了,他們還有名目鬧事嗎?」
「未必未必。首先,有沒有公主肯嫁到那蠻荒的地方,就是個問題了。別說金技玉葉的公主,倘若今天要你們家的閨女嫁到那種偏遠的地方去,你可願意?」
「說笑!當然不願意了。冰天雪地的,可不是讓閨女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