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不甚明白……」奶娘的話令聖玉感到困惑。
「像你們這樣的皇親貴族,父親的態度總關係著孩子的前途──從小就不得寵的那些孩子,長大後是很難出頭的。」奶娘說出自己從前在其它府中帶孩子的經驗。
在貴族世家中,孩子們的地位視其得寵程度而定。相當受寵的,可能一出生就得以蔭封貝勒、格格;而那些得不到寵愛的,就只有埋沒在府中任人欺凌的份。這是出生於皇族之家的孩子的悲哀。
「就像我一樣吧!格格,妳看看我就知道了。」小欒有些傷感地說;雖然臉上仍是微笑著,神情之中卻有絲難掩的黯然。
「是這樣子的嗎?……」聖玉有些訝異。她從來不曾想過這些事。
從小到大,她是被視為絕世珍寶一般,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備受嬌寵,因此她不會明白其它那些不受寵的孩子們處境有多悲涼。
「格格,妳是知道的,因為阿瑪根本不把我當一回事,所以我在府中的處境才會這麼狼狽……不過,也怨不得別人啦,誰叫我娘的出身不高呢。」
聖玉聞言,一臉若有所思的神情,似乎在考慮著什麼。
「少福晉,有時間就多讓小少爺和貝勒爺親近親近吧!這是很現實的,關係著小少爺未來的前途。」
未來嗎……她是不會想得這麼多、這麼遠,只是她並不想讓禎觀變得和她一樣,在這府中過著這種被遺棄的日子……
她的一生大概就是這樣子了,但孩子仍有未來;或許她應該積極一點,就算是為孩子做點事吧。
★※★※★※
一日午後,聖玉特地從奶娘那抱來了孩子,住鹿渠苑尋朝陵去。
到了苑外,卻由負責守門的侍衛那裡得知朝陵不在的消息。她只好抱著孩子靜靜地在外面守候著──
因為禮親王府中眾人皆知聖玉和朝陵夫妻不睦的事情,故雖以她少福晉之尊,看門的守衛依然不敢擅自放她進入朝陵的居處。
她只能站在門外。
禎觀已經將近三個月大了,這樣大的孩子其重量對孱弱不堪的聖玉來說,實在是個沉重的負荷。
不多時,孩子的重量已壓得她雙臂發麻,但她仍固執地佇立在門外。
不知是哪來的頑固,她就是直覺地非讓禎觀見到他的父親不可,不見到面決不罷休。所以即使已十分疲憊,她仍是不肯移開腳步。
她想,縱使再討厭她,禎觀畢竟是他的孩子,他沒有理由對孩子不聞不問,所以她必須盡力讓朝陵注意到禎觀──
他不要她,沒關係,她可以忍,但他不能不要孩子。
聖玉十分吃力地抱著孩子站在門外,那嬌弱不堪的容態連守門的侍衛都深感不忍。
於是其中一個侍衛走近勸告她──
「少福晉,不如您先回去吧,貝勒爺大概不會這麼早回來,您等貝勒爺回來再過來吧。」
聖玉搖搖頭,依然抱著孩子靜靜地等候。
就在她漸感不支的時候,懷中的孩子突然哭了起來。
不懂得帶孩子的聖玉不禁有些不知所措。
「少福晉,小少爺大約是肚子餓了,您快帶他回去找奶娘,明天再來找貝勒爺吧!」
「這……」
「貝勒爺不回來,您站在這裡一直等也不是辦法,何苦來哉呢?先回去吧!」侍衛好心地勸說著。
遲疑了片刻,見懷中的孩子啼哭不休,聖玉也只好先黯然離去。
嬰兒哭聲漸漸遠去之後,朝陵秀逸的身影立刻出現在鹿渠苑外。
「爺您回來了,剛才少福晉她……」
「我知道。」朝陵很快地打斷侍衛的話,快步往鹿渠苑內走去。
剩下一票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的特衛莫名奇妙地站在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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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聖玉在等他,老早就知道了,因為他一回來,就看見那個抱著孩了,傻傻地站在門外的俏影。
他在暗處凝望她許久,看她吃力地抱著孩子什立等候、看她疲憊不堪地勉強支撐、看她手足無措地哄著孩子、看她神色黯然地離去。
回到府中已然許久,之所以遲遲不露面的原因,並非有意躲避她,只是,他不知該如何和她相見。
一直理不清自己心中的情感,一見到她,心中的思緒睫越趨紊亂,所以他下意識地不願見到她;她令他感到厭煩。
到底是怎樣的心態呢?他究竟該拿她怎麼辦?
他真的那麼討厭她嗎?那當她瀕臨難產的時候,為何他會如此惶恐擔心?但如果說他對她有情,為什麼她又如此令他厭煩?
朝陵坐在書房中,沈思良久,希望找出一個答案來。
許久之後,他終於明白──
他在意她是真的;厭惡她,也是真的。如果要問為什麼的話,他只能說──
當初他們不該在那種情況下相識。
被迫娶妻的痛恨情感已在他心中根深蒂固,再也無法磨滅。
雖然他並不是真的很喜歡羌樓,喜歡到非娶她不可,但他堂堂一個男子被逼婚,絲毫自主的權力也沒有,對於這個窩囊的屈辱,他心中不可能望無怨恨。
無法仇視自己的父親,他只能將怨恨轉移到她的身上。
現在這種局面,當初早已注定了,那他又何必試圖去改變什麼呢?
朝陵靠回椅背,悠緩地閉上雙眼,心中下了一個決定──
就讓他繼續厭惡下去吧……
第八章
朝陵在躲她。
數次苦候朝陵不遇之後,聖玉總算意識到這一件事實。
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她幾乎可以確定朝陵是故意避不見面。
好久了,她找他許多天了,屢尋不著,也等不到人。
也許他很忙吧,聽說朝陵是聖上很倚重的臣子呢!……也許是湊巧吧,剛好他今天不回府來;也許她來得不是時候,也許……
起初幾天,她還可以這樣安慰自己;然而,等到她再也無法自欺欺人的時候,她終於認清這個令人心寒的事實。
心寒,是的,她的心宛如被拋棄在渺無人煙的無邊雪地中,寒慄到無以復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