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要不要認真去爭取聖玉格格,其實他自己也還不確定。他是很想得到襲爵的機會,但一想到那個木頭娃娃……他總覺得難以接受。
「萬一你真的娶到她呢?」聿烜試探性地問。
朝陵聳了聳肩,滿是無所謂的神態。「娶到她,我就能夠襲爵,那也沒什麼不好。」
「如果你確實這麼想那就好,我自然樂於見到你成功。」言畢,他拿起茶几上的香茗,垂眼輕嘗。「不過,我還是提醒你一句話──別給自己後悔的機會。」
「後悔?不會的。」
★※★※★※
一個和風拂煦的清晨,被眾侍女妝扮得如玉瓷娃娃般的聖玉,一如往常數日,神情凝滯地靜坐在臨窗的小凳上,望著窗外,不言不動。
侍立她身後的幾個婢女在背地裡竊竊私語──
「格格今兒個又是怎麼了?」
「天曉得!好幾天都是這個樣子了。」
「說來奇怪,咱們格格平日就有些不太正常,自從出席了恭親王爺的壽筵回來之後,竟又變本加厲了,活像中了什麼邪似的。」
「可不是嗎?」
「瞧她這個樣子,還怪可怕的。」
「也虧王爺福晉不理論,我們這些下人卻得忍受她的怪異……」
聖玉一貫靜默地呆坐著,似乎對身後那越來越囂張的議論聲充耳不聞。
「格格!」
一個小丫頭匆忙地蹦進聖玉的閨房,打斷一室喧囂的私語。
「格格。」
聖玉聞聲轉頭望向那個小丫頭,神情仍有些木然,絲毫沒有開口詢問的意思。
「什麼事?」侍立一旁的婢女代為詢問。
「方纔宮裡的公公傳來太后的懿旨,宣格格進宮晉見,老爺和天人叫我來請格格速作準備。」
聖玉聞言,沒表示什麼意見,倒是她身後的那些婢女們開始七手八腳地忙著替她重新妝扮。
她只是靜靜地任由她們替她梳頭更衣,若有所思的神情彷彿認為這一切與她無關似的。
片刻之後,一個精雕玉琢的華貴娃娃就在眾多侍婢的簇擁下,被護送到慈寧宮參見皇太后──也就是圖魯特的親姐姐,聖玉格格的姑母。
行過國禮之後,白髮銀眉、一臉祥和的皇太后親暱地攜著聖玉的手同坐伉上,溺愛之情顯露無遺。
「玉兒,多時不見了,又長大了好些。」
皇太后輕輕撫摸聖玉如雲般的秀髮,蒼老的手漸漸移到她如脂似玉的臉龐摩挲,彷彿在研究一件稀有的寶物一般。
聖玉總是一如往常地默著,任由皇太后賞析珍玩似的目光在她臉上搜尋打轉。
從小到大,她總是習慣像這樣被品頭論足。她知道她可以不必說話應對,因為她說的話沒有人願意聽,所有的人──包括她的阿瑪和額娘都只是喜歡「看」她而已。
在任何場合,她知道她應該沉默。
良久之後,皇太后終於滿意地收回目光。
「每次一見到妳啊,總覺得我們這個家族還是充滿了希望。」皇太后將聖玉的手握在掌中,讚賞地說道。
聖玉沒有開口應答,但她心裡很清楚姑母的話是什麼意思。
她的兩個姐姐貴為皇后,從小阿瑪和額娘就教導她要向姐姐們看齊,要多學學姐姐們的儀度風範。雖然她不很明白她到底為什麼要向姐姐們看齊,但她知道,自己可能有一天地會被送入深宮,就像睽違了十餘年的那兩位姐姐一樣。
這是阿瑪、額娘、姑母……許多人殷切的盼望,因為阿瑪說,只要她入宮,就可以榮耀他們的家族。
「妳知道妳父親和哀家,都是很期盼妳也能入宮,妳可則讓咱們失望,明白嗎?咱們族人下一代的榮華富貴,全繫在妳的身上。」
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為什麼姑母常常要對她耳提面命這些?她會不會入宮、要不要入宮,全是掌握在姑母和阿瑪的手上,關她什麼事?為什麼要叫她不可讓他們失望?
雖然如此,她還是很溫順地回答──
「是,聖玉明白。」
額娘教的──不論皇太后說些什麼,她永遠只能這麼回答。
皇太后點點頭,很是滿意她的懂事。
「我就知道哀家的玉兒是最有規範教養的,一定不會有什麼不檢點的行為。」
原來滿州人的男女之防並不嚴密,雖然利益婚姻盛行,但基本上男女之間的戀愛之風相當自由。而後宮徵選后妃的資格是貞德嫻淑,聖玉格格身為太子妃的內定人選,貞德品性方面不得不注重。
皇太后一心想把聖玉格格扶為下一任的皇后,倘若聖玉在入宮前有任何不名譽的事件傳出,她的夢想必定破滅,因此她時時對聖玉告誡,並非無因。
雖然她的諄諄告誡,聖玉根本就不懂。
「玉兒,繼我之後,咱們家族的榮辱,就全繫在妳的身上了。雖然妳的姐姐身為兩宮皇后,可是靠著娘家勢力而成為皇后,畢竟是不能有太大作為的,得到『龍心』的人,才能真正掌握權勢,妳明白嗎?」
聖玉的二位姐姐雖然受封為皇后,但她們姿色平庸,是仰仗其父圖魯特及姑母皇太后之力才得以入宮;故入宮之後絲毫不受寵,所謂「皇后」,也不過是一種虛銜罷了。
而聖玉的容貌麗絕、仙資玉質,皇太后欲選她入宮,就是有意讓她以絕世的容貌去邀寵,以維持她們家族如日中天的勢力。
「是,聖玉明白。」
皇太后每問一次「明不明白」,聖玉就乖乖地回答一次。就這樣一問一答數次,皇太后終於結束她的教誨,遣人送聖玉出宮。
走出慈寧花園,一群笑談而過的人影無意間引起她的注意,她下意識地抬頭朝他們望去。
是他?!
毫無預料的,她竟然看到那個盤縈在她心頭數日的瀟灑男子。
她目不轉晴地盯著他,心中突然萌生一股喚住他的衝動。
這個突來的念頭震懾了她。
但她並沒有這麼做,那個人也不會轉頭看她一眼。
直到他瀟灑地走過,她仍舊呆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