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青城,司徒世家的二老爺,現年四十餘歲,為人憨厚能幹,待人處事體貼且通情理,是個溫柔的丈夫與和藹的父親,但卻不是嚴厲的父親。雖已過不惑之年,但歲月並沒有在他身上刻下多少痕跡,再加上他身在富貴之家,全身細皮嫩肉的,充滿了文士氣息,很難有人會看得出他擁有一身深藏不露的劍術及上乘的輕功,所以往往小看了他。
「我愈來愈覺得你這個兒子是當假的。」 司徒青城輕歎,「跟你見上一面,還得讓我枯等那麼久,咱們父子倆有多久沒見了?」他搖著頭。
文聲站在他面前靜靜聽著,可是心卻難受地緊緊糾在一起,心中苦悶的他多想像以前一樣,盡情地向父親訴苦,將生活中的不如意說給他聽。他還記得父親總是會微笑著聽他講完,然後給他建議,給他打氣,甚至講笑話、扮鬼臉逗他開心。曾幾何時,全都變了,在九年前的那個蕭瑟秋夜裡,整個世界都不一樣了。
「聽你奶奶說,你最近都在花街酒肆閒晃,什麼正事都沒去辦,甚至還把一筆五百多兩的生意搞砸了,是不是?」他問著,口氣中有著怒意及深深的心痛。
「是的,爹。」文聲毫不避諱地承認,並且抬起頭迎向父親深邃的雙眸,「誰叫那個王老闆竟敢跟我搶女人,我沒把他打得滿地找牙,是他祖上積了十八輩子的德。」他冷哼,裝出不屑的語氣。
「你……」司徒青城顫聲欲罵,卻又罵不出口,以前他那個傑出的兒子到什麼地方去了?他要如何才能 找回他、喚回他?他心痛地歎氣,「為商之道,以客為尊。這個道理你應當明白。」
「我知道呀!」 文聲不正經地說著,「但太難做了,我喜歡我行我素,我才不管誰尊誰卑。反正只要誰不對,我就給他好看。」他十足的孩子氣。
「那王老闆又是如何不對?你倒是說說看。」
「這……這……」文聲一時搭不上來,想那王老闆也只不過是在酒席間強要一名酒家女子喝酒而已,其實也不是很嚴重的過失。是他存心要砸了這筆生意,所以才故意找他的碴,「反正就是他不對。」他說,懶得編好理由。
「就算他的錯再大,你也不該在眾人面前大聲罵他,讓他下不了台。好歹他也是長沙首富呀!」 司徒青城一副諄諄教誨樣。
「那是他活該。」 文聲卻不受教地說,「誰叫他喜歡在熱鬧的酒店談生意,碰上我,是他的命。」他一臉不在乎的神情。
「唉!」一聲更長更心痛的歎息,「兒呀!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以前的你不是如此的,你可知道我和你娘有多傷心嗎?如果你有心事,為什麼不跟爹講?就像以前一樣。」
「那是因為我沒有心事。」 文聲否認,極力壓住滿心苦楚,「現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以前那個乖寶寶不過是個不瞭解自己本性的笨呆子而已。」他低笑,是嘲笑以前的他,也是嘲諷現在的自己。
「你的本性真是如此嗎?」 司徒青城傷心地看到兒子點頭,「我不信,你一定有事瞞我。」他斷然說道。
「別對我抱太大希望。」文聲聳肩,「我就是這樣,談生意——沒本事,若論喝酒、賭博、玩女人,我可是高手。」他吊兒郎當地說。
「我司徒青城的兒子是個人才,我絕對不信,你的這些胡說八道。」他冷然地告訴他。頓了頓,他放軟了口氣,「去看看你娘和你那才五歲的弟弟吧!他們都很想你。」說完,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站起身,走出了門口,隱沒於月夜中。
「我司徒青城的兒子是個人才。」
這句話一直在他腦海中迴盪。兒子?文聲蒼涼地一聲苦笑。若他真的是就好了,若他真的是司徒青城的親生兒子就好了,那麼他就不用如此煞費苦心地裝瘋賣傻。可惜他不是,他根本不是司徒家的人,根本跟司徒家沒有半點血緣關係,卻領受了他們二十多年的關愛恩情。
「哈!哈!哈!」
他大笑,苦澀地灌下大口大口的烈酒,企圖沖刷滿心的苦悶。但,如人所說——借酒澆愁愁更愁啊!
若他沒出生就好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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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
馮湘雲滿懷興奮地奔上樓梯,身後還跟著急喘不休的小紅。
她左顧右盼,尋找那個昨夜佔了她一夜好夢的熟悉背影。有了,在那邊,背靠著牆壁,身倚著欄杆,手拿著一個白色的酒葫蘆一口一口地淺酌,而眼睛則看向不知名的遠方,眼裡似乎有著憂鬱的痕跡。
此刻湘雲只覺得高興,隨即三步並作兩步地蹦到文聲身邊:「大哥,我來了。」她愉快地叫道。
文聲一震,似乎沒有意料到似的,失神的雙眸從遠處拉回,落在雲弟的身上:「你怎麼會在這裡?」他淡然地問。
一抹失望從湘雲眼中升起:「我昨天答應過要陪你遊湖的,你忘了嗎?」她慘然說道,毫不掩飾她的心情。
文聲搖頭:「我沒想到你真的會來。」他輕聲道,又是一口酒下喉。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絕不食言!」她說得一副豪氣干雲的樣子。
「大丈夫,」他乾笑一聲,似乎有點自嘲的意味,「不該接受不屬於他的東西,應該讓該擁有的人擁有才對吧?」他語重心長地喃喃自問。
「這自然是。」湘雲皺著眉頭看向他,感覺到他在煩惱,「大哥,你……」她正想開口問。
「好一個自然是。」文聲卻猛然大笑打斷了他的話,「老虎的兒子斷然不能成為馬的孩子。」他說,仰頭灌進了大口大口的酒。
湘雲實在看不過去,一把搶過他的酒葫蘆,也不管發怒的他會有多嚇人。不,應該說她好像忘了應該怕他似的。
「拿來。」文聲伸出手,冷冷地喝道。
湘雲搖搖頭:「不管你有多愁悶,都不該借酒澆愁的,喝太多酒對身體是沒有好處。每次看到你,你都跟酒在一起。再這樣下去,你會喝死的。」她沉穩地告訴他,語氣竟沒有一絲顫抖,是她膽子變大了還是她不怕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