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每天工作那麼忙,生活的重擔,已經壓得你快喘不過氣來了,我真的無法想像,再多這個孩子,你會變成怎樣,我只是想減輕你的負擔……」
「我懂了。」耿凡羿深吸了口氣,雙拳握得死緊。「在你眼裡,我連自己的妻兒都養不起,是這樣的嗎?在你眼裡,我就這麼沒用嗎?你這到底是在體貼我,還是羞辱我?」忍無可忍,他終於吼了出來,不只是失去孩子的悲慟,更是心頭長久以來所壓抑的悒鬱。
「不是的,凡羿,我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我只是——」
「事實擺在眼前,不是嗎?否則你不會連商量都不和我商量,就自行決定拿掉孩子!是!你是任何事都會替我著想,但是你想過沒有,我是否需要你這種體貼?就拿上回你瞞著我另外找工作的事來說,我明白你的出發點是為我好,但是你有沒想過,養老婆是男人的責任,即使再累我也心甘情願,這是男人的尊嚴與驕傲!你以為,我會不要自己的孩子嗎?告訴你!不管我再苦、再累,也絕對不會餓著我的老婆和孩子,一直以來,我不都是這麼對你的嗎?枉費我們當了近一年的夫妻,你居然一點都不瞭解你的枕邊人。杜若嫦,我真的覺得好痛心!」
「凡羿——」她慌了,因為感受到他椎心的痛與傷。
「夠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說得已經夠多了,我不想再聽。」退開一步,沒再多看她一眼,他步伐凌亂地轉身而去。
沉重的關門聲,震出了她的淚眼朦朧,同時也震碎了她的心。
她恍然明白,自己犯下的,是多麼要命的錯誤,他的心,又一次被她傷得極重。
然而,這一回,他還會再原諒她嗎?
她滿心惶然,沒了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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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緒紛亂地回到住處,他沒立刻進屋,站在門邊,頭一回打量這間小小的斗室。
沒有多餘的奢華享受,裡頭所有的擺設全都秉持著簡樸實惠的原則,吃飯、看書、作報告,都必須先移開電話,窩在小茶几上;即使是在最炎熱的夏天,也只有一台舊電風扇勉強運轉,時時見她揮汗如雨;打開衣櫥,也只有少數幾件衣服在替換……
他跌坐在床沿,雙手抱著頭,心境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他從來沒有讓她過過一天好日子,嫁他之後,她就一直在受苦,陪他住烏煙瘴氣的鬼地方;省吃儉用,為了多存一分錢而精打細算,連買件衣服都要考慮好久;一雙玉手為他操持家務,早不復原先的白晰嬌嫩;甚至為了家計,幾度想休學、多兼一份差來貼補家計……
她無止盡的屈就付出,處處為他設想,從不言悔,僅憑著一顆愛他的心,始終如一的追隨著,可是就因為這樣,才更讓他難受!
而現在呢?他居然就連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還要妻子受盡委屈,為了體貼他而隱瞞著他自行去墮胎——耿凡羿,你算什麼男人?!
記憶中青春明媚的嬌美容顏,曾幾何時,成了如今的憔悴滄桑,瞧瞧原本好好的千金大小姐,被他給糟蹋成了什麼樣子?還說什麼要給她全世界的幸福!
與其說是失去孩子的痛苦,他其實更痛恨自己!
耿凡羿,你是渾帳,你根本沒辦到當初娶她時的承諾,不但沒有給她全世界的幸福,反而還累她嘗盡苦楚,只要她跟著你的一天,就多受一天的苦!你根本不配讓她這般無怨無悔!
至今,他總算真正看清現實的殘酷,他以為,憑他的毅力,一定可以闖出屬於他的天地;他以為,憑著兩顆真心,幸福會離他們很近很近;他以為,只要懷抱希望,一定可以有很美好的未來,他以為……
然而,這一切,也只是「他以為」而已!而這串過於天真的「他以為」,根本敵不過現實殘酷的考驗!
誠知此恨人人有,貧賤夫妻百事哀——呵,多麼該死的一針見血!
他錯了,他不該陪著她作夢,不該被愛情沖昏下頭,不該拖累她走入他卑微寒愴的人生,那麼現在的她,都還是杜家的大小姐,盡情的歡笑、盡情的揮灑青春年華……
錯了,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
他閉了下眼,熱淚順頰而落,撕心痛絕中,他有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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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醫院休養了三天,若嫦回到家中。
似乎存心避開她,從接她出院回家之後,她就沒再見過他,他當然還是有回家,只是錯開與她相同的時段,一年的夫妻生活,要抓她的生活作息容易得很。
也或許是存心自虐,每每總讓自己累到散盡最後一絲力氣,他才肯回家,清晨在她還沒醒來之前,他又會先一步離去,若不是枕邊有睡過的痕跡,她幾乎要質疑他是否回來過了。
他是打算用這種方式懲罰她嗎?幾次夜裡,她含著淚自問。
她心裡比誰都清楚,她的婚姻正面臨危機,若不做些什麼,她真的會失去她的婚姻,以及她這輩子唯一深愛的男人。
這一夜,她打定了主意等他,就算等到天亮,她也要等下去!
直到凌晨三點,終於等到了夜歸的腳步。
開門中的耿凡羿楞了下,瞥她一眼,順手脫去外套。「還沒睡。」
她瞅著他,緩緩開口。「凡羿,你在生我的氣嗎?」
「沒。哪有什麼氣好生。」他甚至不看她,逕自進浴室洗澡。
洗完出來,她還是動也不動的坐在那裡,清亮的眸子凝視他。
「你吃飽太閒是不是?不去睡覺,盯著我做什麼?」耿凡羿被她瞧得不自在,丟下擦拭濕發的毛巾,走出陽台點燃一根煙。
她跟了出去,為他的舉動而皺眉。「你什麼時候學會了抽煙?」
「拜託你去睡覺好不好?不要管我!」他壓抑著口氣,始終不願正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