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式澄苦楚地皺起眉頭,口中有萬般理由不知從何解釋起。她是有錯,但是……「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騙你的。」
溫仲謙瞪住她,怒火與不由自主對她升起的憐憫爭鬥激烈,他不明白自己為何到了事實揭發的時刻,仍會被她的可憐無辜所影響。
但真正的受害者應該是他吧!他狠狠地呼口氣,強抑下自己同情她的心態。「不要一直假裝你是受害者,你欠我太多的事沒說明。」
她咬了咬唇,考慮著自己能說多少,又該說多少。
「你都知道了啊……我叫『紀式澄』是個很年輕的外科醫生……」
「這些不是重點。」他揉了揉太陽穴,額上的青筋隱約跳動著。「重點是你為何對我隱瞞你的身份?為什麼你會找上我,放著遠景看好的前途,寧可跑到我家要求我收留你,讓你做我的女傭?你根本不缺錢,不是嗎?」況且她父親還是一個跨國集團的總裁!
紀式澄在他句句的指責下頷首,聲若蟻蝸的承認,「你都沒說錯。」
「那你為什麼……」溫仲謙猛吸口氣,連憤怒的時刻都把心他的聲量會嚇著她,但,去他的,他分明知道她並沒外表看起來那麼脆弱。
他煩躁地爬過頭髮,壓抑住自己欲爆出的怒意,但難以掩飾的是,當他明瞭她欺騙他後,那股一直強烈徘徊在心頭不去的失望。
他失落,因為她不信任他。
「我希望你能解釋清楚這一切,不要再對我有任何隱瞞。」
「我……因為我不想再當醫生。」她無聲地抿了抿唇,還是先從實話開始說好了。「雖然所有人對我都抱有很高的期望,我也做到地們想看到的一切,但是當醫生對我而言,並不是我想要的。當初外婆怕晴晴帶壞我,將我接回醫院教我,我本來以為當醫生可以很快樂,到最後,才發現那不是真正的快樂。」
溫仲謙怔了下,怒氣因她的陳述而頓減,他瞅著她眸中閃爍的陰鬱,不曾料過有這種原因。「為什麼?他們逼你學醫?」
「不是,學醫是我自願的。」紀式澄搖了搖頭,「我只是沒想到後頭有那麼多的痛苦,有人嫉妒、有人羨慕,那些都沒有關係,原以為只要看到病人康復就是成就自己最快樂的事情,可是快樂的背後,也一定有不快樂的事情。」
「你慢慢說。」胸臆中奔流的怒氣不知在何時褪去,瞅著她擰眉的神情,他心頭不禁悄然地泛上一股揪疼。
「我試過不在乎,但是我辦不到。我不像晴晴,什麼事都可以哈哈兩聲笑過就算,繼續快樂過日子。」
「我害怕見到病人求情的淚水,但當我做得愈多,我看到的淚水也就愈多,直到……」她緊緊地攪扭起手指,覺得初次在一個人面前坦白自己深藏的心事,需要好人的勇氣。
「有一天我站上手術台卻救不回病人後,我直接從後門逃走了。我失去過去的自信,根本不敢站到家屬面前通知他們死訊,因為他們認為我是天才,因為他們說我是紀式澄,就該能拯救所有病危的人。」
「式澄,這不是你的錯。」溫仲謙輕緩地坐到她身邊執起她的手,阻止她攪絞手指的自虐舉動。「學醫的人並不是救世主,我們永遠都在手術台上和死神戰鬥,永遠也沒辦法得知自己能做到多少。」
「這些我當然知道,但是,當名聲掩蓋了現實,我變成了那些人唯一的希望,行醫己不像我過去所找到的純然快樂。我受不了,於是我逃了。」紀式澄瞅著他,卻察覺自己的視線己然模糊,她握緊他的手,用力之劇競不覺地輕顫著。
「可是我能逃到哪?我不願再當一個醫生,但我又能做什麼?除了行醫,我什麼都不會,真的什麼都不會……」愈說到最後,她的語調愈破碎。
溫仲謙無語地攬她入懷,任她流洩出內心的壓力與傷痛。「我都知道了,我也不該怪你,是我沒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才誤會了你。」
「不是,只是我沒想過自己會變成這祥……。」一接觸到他寬厚溫暖的臂彎,她的眼淚完全不聽控制地拚命往下掉,恍若這祥就能填補她心中的那個空洞,那個數年累積下來的傷……
「我不想回去,也不願回去,我想讓自己變成另一個全新的人,就算是被人當條流浪狗收留、被人當成一無是處,只要自己活得快樂,這樣也不行嗎?」紀式澄緊抓著他的肩,晶瑩的淚不停地滾下她的頰,「你跟我說,這樣不行嗎?」
「式澄。」一時間,他也迷惑了,過去總覺得有時她的神色並不若他所猜想的簡單,但是他沒想過,那些故作單純的舉動下,帶著她強烈想改變自己的決心。
責難已經說不出口。他不怪她騙他,倘若她真的不願再回到過去的生活,他為什麼要逼她回想起過往的不愉快?紀式澄是個醫界奇才也好,是個單純的小女傭也罷,她全然地抓住他的心思,教他極不願見到她掉淚。
溫仲鐮擰眉捧住她的雙頰,輕輕地拭去她的淚水,她溫熱的淚珠卻像滲進他的心湖般,一點一滴地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生根。「只要你能覺得快樂,做什麼都好。」
紀式澄無法去分析自己在他跟裡所看到的東西,只希望看到不是對一個失敗者的同惰,她並不需要。她吸了吸鼻子,要自己不去胡亂揣測,他是真心地對她好,她明白,但是她更明白自己若陷了進去,一切將會更為混亂。
為什麼他真的如應嘉雯說的那麼溫柔呢?如果沒有這件可笑的委託,自己會遇上他嗎?她明瞭自己的心開始動搖,就算搶他也好,她不能明白這麼好的男人為什麼應嘉雯不要……
剎那間,所有紛雜的惰緒找到一個出口,全往相同的地方彙集而去,紀式澄驀然蹬大了眼,呆楞地瞅著他′震愕於她所發現的事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