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她的確是怕,怕這個自己從來沒遇過的情形,或許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裡,她才會有如此堪稱無聊的情緒波動。她不曾面對過自己的脆弱,在她的世界裡,有力量的人就是強者,沒有人會去關心其他人在想什麼,而她也不容許自己去想。直到身邊認定的重要事物不存在了,她才會明顯地感到自己的顫抖,害怕無法回去她熟悉、安全的地方,害怕自己變得脆弱。
凌睿桓明白她的靜默,她雖然不將臉向著他,但他能感受到她此刻獨自承受的無助感。她將自己一層層地武裝起來,隔離自己與他人,盡量不受外界事物的干擾。他微抿起唇,心裡覺得她和自己也有些雷同之處,只不過她將武裝放在每個人看得到的地方,而他則是以沉默面對眾人,不輕易將自己的感覺說出口。
他靜靜地瞅著坐在樹梢的南宮慕容,在某一瞬間有種錯覺,他覺得她像個遺落的天使,渴望重回天堂,卻又因為自尊,故意掩住她的驚惶失措與力不從心的無助,她自己不肯接受這個世界,那麼她又能去哪裡呢?她有地方可以去嗎?凌睿桓不能想像如此傲骨的她,在堅持回她所謂的世界未果後,她能在哪裡生存?他細想後深歎了口氣,「下來吧,先回家再說。」
「家?」南宮慕容喃喃地問道,恍若突然分不清楚這個字的定義是什麼,她當然希望能回家,回到「她的家。」
「那天你醒來的地方。」
她緩緩地搖頭,「免了,我還沒找到那個山洞回到我真正的家前,哪裡也不去。」
「若是一時刻你找不到呢?」
南宮慕容又陷入沉默,僅是愣愣地盯著他。若是回不去呢?她在這陌生的世界如何生存?她對這個世界一點都不瞭解,她適應得了嗎?她拒絕自己再這麼消極的多想,篤定地搖頭。「我一定會找到的,它不可能消失。」
「在這之前呢?你打算餐風飲露?」真受不了她的固執,凌睿桓有股想狠狠搖醒她那不切實際腦袋的衝動。
「那也是我的事。」南宮慕容蹙起眉頭,對他貶低她的自理能力微慍。他不是跟自己在森林露宿過嗎?還記得當她打獵帶了一隻鳥回來時,他還不領情地不吃,僅是淡淡地說了句,「那是生態保護的候鳥。」她不明白鳥有什麼好保護的,被她捕了就是抓來吃,難道吃了也犯法?也不想想她用輕功抓鳥有多累。
沒轍了!凌睿桓默默地歎口氣,想讓她同意自己的意見還必須用條件交換,先是交換人質時拿方青嘯當餌,現在還要換另一種,「如果你現在跟我回去,我就告訴你在哪裡撞到你。」這樣總成了吧?不過在短時間之內他是不會說的。
「又想拿餌釣我?」她還沒忘掉方青嘯的事,當初他說帶自己去找方青嘯,結果他連方青嘯是誰都沒見過,如今又拿這個要她上鉤,同樣的騙術她會上兩次當嗎?「你已經騙過我一次,這次我不可能相信你。」
凌睿桓沉穩地淺笑,轉頭離開樹下,「上次我是騙你,但這次我絕對還記得自己出事的地點,若是你不相信,你大概找一輩子也找不到那個地方。」
「凌睿桓!你——」居然敢威脅……居然敢威脅她?!從來沒人敢這麼對她,南宮慕容氣憤地從樹枝站起,氣他可以這麼篤定自己會跟他回家,也氣自己明明知道是個餌,她還得吞下去,因為靠她天生缺乏認路的本領非得要他幫忙不可,他這根本就是吃定了她。
凌睿桓遠遠地揮揮手,「相不相信我由你,告訴你對我並沒有損失。」他就不信她還能固執下去,自己手中掌握的是她最不能缺失的王牌。
望著他連頭都沒有回,南宮慕容怒火難耐地狠狠捶了樹桿一下,纖細的枝椏應聲而斷。她因過度壓抑而咬破了自己的唇,嘗到微腥的血味,在他尚未走離她的視線範圍之前,她輕盈地躍下枝頭追在他身後。
好,就暫時再相信他一次,算她倒楣遇上他,就算他家是虎穴,為了能回到自己的時代,她可以忍下這一口氣。***
「三哥,我就知道昨天晚上是你沒錯。」凌睿堯迎面笑咪咪地開門,在凌家開門是他的工作,誰教他是最小的那一個,想抗議都沒有立場。凌睿桓沒有反應地逕自入門,凌睿堯則對三哥的冷漠習以為常了,他努了努嘴,「三哥,我知道你不愛講話,可是你被綁架了好幾天,總可以開口一下,回報我們這幾天的忙碌吧?」
「謝謝。」剛才他已經和南宮慕容說了夠多的話了,昨天一整天趕路加上熬夜找她,凌睿桓累得不想多說半句話。
「老四!」鄒櫻櫻喜出望外地奔出玄關,眼眶裡還含著盈盈的淚水,她不由分說地抱住凌睿桓,「你沒事吧?昨晚老六告訴我,我還不相信,還怕……」她即時止住了嘴,不敢將自己昨晚最糟的料想說出口。聽老六一說,害自己還為他昨晚是否真的回來差點崩潰,幸好昨晚回來的是人,不是什麼已經天人兩隔的東西。
「老四,你跑去哪裡了?為什麼大家都找不到你?」凌睿唐瞪著雙眼,迎面就給凌睿桓一拳。這小子這麼大的人了,還要大家擔心,不先揍他一拳怎麼行?
凌睿桓偏著頭接下大哥有力的拳頭,眼裡竟然沒有半絲怒意,他撫了撫嘴邊的傷,淡淡地回答,「爬山。」
「老二!你幹麼打……爬、爬山?!」正要教訓凌睿唐的鄒櫻櫻驚愕地重複凌睿桓的回答,「這是什麼意思?你不是被那個瘋女人綁走了嗎?她有沒有對你怎麼樣?」以她看那個瘋女人的行為,老四很可能遭受虐待了。
凌睿堯很想笑出聲來,可是老媽說得又沒錯,以那個女人的力氣之大和詭異的舉止,三哥能不「被怎麼樣」還真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