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迎著她的眼光,不急不緩地丟回給她莫測高深的笑容,眼神依舊帶著深不可測的光芒,略帶著些微暗潮般的冰綠色光芒,「相信我,我只是個兼差的跑腿。」
***
凌艾荷不知道他是怎麼帶她走進另一個空間,很多瀕臨死亡的人都曾表示過許多不同版本的說法,隧道說、光芒說、黑暗說,每種說法皆不相同,世面上多的是幾百種論述死亡的書籍。但在她感覺上,那種走進另一種空間的感覺卻不如書上寫的真實,反倒……像在夢境一般。
所謂的黑暗能到什麼樣的止境呢?她無法回答。她看不到任何的光芒、看不到任何東西,那兒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的,但她卻可以明顯地看到他的身影,甚至可以分辨出他身上的黑袍與四周的黑暗不同,而他的下擺正異常地飄動著。在沒有空氣對流的空間,衣角的飄動的確令人不寒而慄,可是她卻不如此覺得,在見到他之後,所有的異常現象似乎不會讓人覺得怪異,反而感覺在他身上的異狀都是正常的。
正常與不正常的界限又在哪裡?凌艾荷扯了扯嘴微微地嘲弄自己,緊盯著他的身影,他們感覺上不似在前進,但她能感覺到自己浮懸在半空中,很難用任何一種她曾有過的經驗來形容這種感覺。她瞪著他的背影,心裡有千百個以上的問題想問他,卻又了無頭緒地不知從何問起。
「你很安靜。」他突然地回過頭來,冰綠色的光芒在黑暗中看來格外嚇人。他微微瞇細了眼,審查著她臉上平淡的表情,「是因為你遇上自己不熟悉的事物,還是你將自己的驚嚇掩飾在表情下?」
「你說呢?」凌艾荷高高地揚起下巴,她從不喜歡別人猜測她的心意,若她想說,她當然不會將話藏在心裡。
他的回應僅是低沉的笑聲,帶點調侃,還有些許的佩服,「也許你的驕傲已經成為你個性中的一部分,來到你無法掌握的世界,但你卻不露出半絲懼意,甚至連問也不問我,到了冥界沒?」
「很抱歉讓你失望,我該問這麼白癡的問題嗎?」凌艾荷蹙眉,如果到了她自會看到冥界究竟長什麼模樣,還需要問嗎?或是她該裝成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起碼還能搏得他憐憫。
他的嘴角噙著一抹笑意,「是不需要問,那不是你的行事作風。」她的個性真是不可愛,行事作風比一個大男人還強悍,而所有的男人對這種女人都想退避三舍,免得男人的自尊被貶得比螞蟻還小,他不知是該佩服她的沉穩,還是為她的嚴肅可憐,她的確無法過正常人的生活,她的存在太過特別了,就如一顆杉木,永遠也不能在灌木中隱藏起來般的顯目。
凌艾荷淺笑一聲,聽出他話中的嘲諷,「我總覺得你話中有話,表面上看來是稱讚,實則明褒暗貶;若你沒有辦法忍受我,你大可以把我丟在某一個地方,不需帶我去看什麼有的沒的。」
「當你覺得別人的言語對你有所冒犯的時候,你總毫不考慮地就把爪子伸出來嗎?」她真的頗具攻擊性,將所有接近她的人都當成不懷好意。
「因人而異。」凌艾荷暗暗地咬了咬牙。他爽朗的笑聲顯然與她的惡劣心情形成強烈的對比,她緊緊地抿起雙唇,醞釀中的怒氣在心中愈發地暴漲。驀然地,他居然伸出他的手像揉著一個孩子頭髮似地揉著她的頭頂。
她反射性地猛然揮掉他的手大吼,「別碰我!」可惡透頂了,這個男人居然把她當成三歲小孩子來看!她自幼稚園後就不再讓任何人對她做出如此羞辱人的動作。
冰綠色的眼眸瞬間飛掠過一抹謎般的神色,他緩緩地望著自己的手,又將視線調回她的臉上,望著她因怒氣而炯炯發亮的眸子,嘴角斜勾起笑意,「果然被你的爪子給抓傷了,其實你大可以把我排除在攻擊範圍之外。」
「憑什麼?」凌艾荷的眉緊擰成一線,沒料到這個男人竟然氣焰這麼高,敢在她面前說這種話。
「憑我現在是你的『監護人』。」他篤定地笑道,「或許你會反對,但你無從選擇,當你從十九樓跳下那一刻起,你就喪失了你自主生命的權利。」
「但我也不會任由別人來干涉我。」就算他是死神又怎樣?她連命都不要了,她還管自己真的死後會遭到什麼樣的對待嗎?
「是嗎?」冰綠色的眸子滲入了一絲嚴厲,在恍如寒冬的凝視下更加地奪人心魄,他輕嘲的語氣不住地在她耳際貫穿著,彷彿最刺人的毒荊,鞭劃過她的自尊,「當你自己放棄了最後一絲選擇,你終會後悔自己作了最不該作的選擇,尤其是在生命的抉擇這一方面。當你發覺你的生命不再是自己能掌控之後,我很好奇你的傲氣還能支撐到哪時候。」
從來沒有,凌艾荷發覺自己從來沒有過如此想殺掉一個人的念頭。她狼狽地捏住拳頭,也許她該更正,他是個死神,換句話說他根本沒有生命存在,她又如何能「殺」了他?她恨不得他立刻消失在自己眼前,免得他總以嘲弄和輕蔑來打擊自己,她總覺得他似乎將她看做一個甫出人世的嬰孩。
「十三!你到底還要晃到哪時候?我知道你已經回來了,給我滾過來見我!」倏地從四面八方傳來如雷般的吼聲。
這段話間雜著令凌艾荷難受的耳鳴,好似每個字、每個音節都會敲進她的身體令她呼吸困難得不得不分神地摀住耳朵,以免被突來的男人爆吼聲所干擾。
「有人等不及了。」他笑了笑,四面八方傳來的魔音好像沒有對他造成影響。
凌艾荷望著他,無法分辨那聲音究竟是從哪來的,那陣吼聲就像平地裡響起的空雷,滿滿灌進她的耳朵,讓她的腦子有一短暫的瞬間無法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