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月擰著眉深深地瞅住了她半晌,深邃的眸裡讀不出他內心中真正的想法。他終於找到問題的癥結了,但他卻對她的態度無能為力,因為她不認為她自己需要別人的幫助。意外的憐憫慕名地揪住他的心,閻月半是悅然,懷疑自己居然能對她產生如此情緒,看多了人間的生死別離,他早認為自己已經八風吹不動了呢!她是如此高傲的一朵花,卻不願承認她的脆弱,天真的以為身上的刺足以保護她的世界……
凌艾荷將唇抿得死緊,卻出其不意地被他攬進了懷裡,她慌張地掙扎著,但無論如何,她就是無法掙脫他強而有力的臂彎,「放開我!你幹什麼……」她努力地推著他的胸膛,在眾人面前冷靜自若的神態早已不知從何時從她身上褪離,她無法應付他奇怪的舉止,他總是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做出莫名其妙的事!
閻月輕鬆地壓下她的掙扎,單手抓下她揮舞不休的柔荑,另一手則將她的頭靠上他的肩頭,低沉的嗓音雖然平衡,卻帶著令人不得不信服的魔魅,「其實你的內心,一直是個受到傷害的小孩。」
然而凌艾荷惟一的反應,是用力地朝他的肩頭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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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龍!她真是只母暴龍!閻月食不知味的嚼著嘴邊的東西,凝視著站得離他遠遠的凌艾荷,後者正以全面的戒備提防他古怪的行為。閻月默默地在心中歎一口氣,OK,算他的錯好了,他在女人眼裡所向披靡的魅力在她身上遭受到嚴重的打擊,令他不得不懷疑自己是否撿得回被她粉碎的自尊碎片。
「你不需要站得那麼遠,方纔你的實際行動……還挺有威脅性的。」閻月澀澀地開口,隨意望著她仍戒備的身子。
「是嗎?」凌艾荷冷哼了一聲,打從心底將他歸類為登徒子一流的鼠輩。她環臂斜倚在柱邊,直視不諱地瞪著他吃東西。怪了,死神需要吃東西嗎?人類需要食物是因生理上需要能量的補充,但她不認為沒有生命的人類還得進食。尤其是他盤裡那一團不知道究竟是什麼的食物,然他卻以著最標準的進餐禮儀將那東西吃下口……老實說,真的很怪異。
來到冥界有一段時間了,但她仍無法確切地形容出她所看到的景象,她恍若置身在燈光不足的巨大古堡中,總不能得以見到原貌。就以她所倚的柱子而言吧,柱子十分的高大,粗糙的觸感和給人的厚實感可以相信那應該是由石材建成的,沿著上方光線隱沒,完全見不到上方的天花板和銜接處,也無法測想它的高度究竟有多高。
凌艾荷將眼神往上瞟,光線似乎只在兩公尺以下的地方存在,沒有特別聚集的發光源,更看不到火把或電燈之類的開關,但光線似乎就是這麼容易地平均而普遍地存在這個空間中,就如實驗燒杯中的油水分離,油的部分是黑暗,而光線就如水般地停留在空間的下層。
「你在看什麼?」她的頭整個往上仰,看起來頗有扭到脖子的危險,閻月沿著她的視線望去,卻沒看到什麼很稀奇明顯的物體,柱子上什麼都沒有,她到底在看什麼看得那麼專心?
凌艾荷蹙起眉,將視線調回他身上,「這個地方很奇怪。」她用的是肯定句,而非問句,「正確地說,這個地方所有的東西都很奇怪,完全沒有道理可尋。」
長年生長在這環境的閻月當然不覺得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地方,他略揚了揚眉,「怎麼說?」一根隨處可見的柱子也很奇怪?
「譬如說這裡究竟有多高?這些光線又是來自哪個地方?冥界又在人類世界的何處?冥界又有多大?」
「這很重要嗎?閻月漫不經心地又吞了口食物。他很難以人類既有的科學理論去解釋這些東西,畢竟人類建築於科學上的出發點在於「眼見」的三次元立體實物,而非其他眼睛所看不見的東西。
「算我沒問。」凌艾荷又抿了抿嘴。算她多嘴好了,問到一個連答案都吝於給人的小氣死神。
閻月笑了笑,將她抿嘴的表情收入眼底,「並非我不回答你的問題,而是以你的角度很難去回答你的問題。冥界有很多東西都是以自然的型態存在,然而冥界卻在另一個空間。」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這個空間光用眼睛看是不夠的,還要用心去看,真正的東西都是由心產生的,不是有人說過『相由心生』嗎?因為你認定它是什麼,它就以什麼樣的型態,如你心底所認定的方式出現。」
「所以有很多人來過冥界,回去卻有不同的說法?」這麼說來她所看到的東西都是幻象嘍?若她換個角度去看這個地方,她會看到什麼?
「可以這麼說。」閻月丟給她一個謎樣的笑容,「但真正來到冥界的活人只有你一個,以為自己到了冥界的人,只是到了他們『以為』的冥界。」
「別玩弄文字的遊戲。」凌艾荷又將眉頭擰成一線,「說過去沒有人來過,又說有人來過,這種說法左右矛盾。」
閻月用叉子轉動著盤中的食物,對於自己浪費的口舌有些自嘲的味道,「果然很難解釋。你認為有冥界的存在嗎?」
「我在這裡,不是嗎?」凌艾荷硬把問題丟回去給他。她哪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冥界?或許他騙她也說不定。
「那麼由你認定的冥界又是什麼樣子?佛教徒見到的冥府和基督教徒見到的審判台不同,卻都是相同的一個地方,但他們的心因為信仰而將同一個地方轉化成不同的樣子,若是每一個宗教都有一個地府,那麼冥界的地域可以無限大。但實際上冥界只是生命之間的轉折點,它可以很小,小到讓人甚至懷疑它只在人心內存在。」
凌艾荷略微瞇了瞇眼,「所以我看到的只是我確認的東西,卻不是實際的冥界?我所看到的你,也不是我看到的樣子,而是我『試想』看到的模樣?其實冥府和你並不存在,而我看到的只是『虛象』?」怎麼可能?他確確實實地坐在椅子上,吃著她不知名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