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懷疑,我們家的小孩或多或少行事作風都有點古怪。」凌艾荷絲毫不以為杵,「換句話說,我們家每個小孩都是別人眼裡的『怪胎』。」
「但你並不怪。」閻月懷疑這是她另一種貶損自己的說法,「你有你自己獨特的想法,這是你的優點。」
「那麼你覺得老五的行為就很特殊?」凌艾荷彎嘴笑了笑,「別小看老五,她是家裡的頭號間諜,連正牌的特務都會栽在她手上,垃圾裡頭隱藏了許多你想藏也藏不了的秘密,不信你看。」她指了指進門的耿震華。
後者正露出無可奈何的微笑,將凌艾羽手中的垃圾放回原處,伸手將她攬進懷裡,「小偵探,在照顧你姐姐的時候就不能暫時停下你的研究嗎?也許垃圾堆裡頭會有細菌,反倒會害了她。」
凌艾羽聞言臉色大變,不安地望向躺在床上的凌艾荷,「我……我不是故意的……」糟糕,她怎麼沒有想到這一點?
耿震華笑了笑,「現在才想到?找出什麼東西了?」
「老爸今天早上八成帶了報紙進來看,紙簍裡還有幾張面紙,從使用面積來看應該給大姐用的,還有一隻丟棄的原子筆,看來大哥進來過了,還有,大概十點前有護士進來,因為裡頭有裝針的塑膠袋,小弟八成也來過,垃圾桶裡有擦拭桌面用的面紙,他可能在這裡算牌……目前只我得到這些,除了二哥和三哥在這裡留下的東西還沒找出來,其他大概都齊了,而且也可以知道進來的順序。」她觀察的果然非常仔細。
「真可怕。」聽完凌艾羽一堆的報告,閻月不禁為她的檢查佩服萬分。他看著露出笑臉的凌艾荷,困惑究竟凌家給予孩子們什麼樣的教育,為什麼每個孩子的個性都如此的不同?「我連問都不需問了,她真的是小間諜。」
凌艾荷不置可否地微笑,心裡隱約地因老五所說的話而有絲動搖。她的家人似乎在今天為了她都放棄了正常的生活,沒有人去上班、上課,只守在醫院裡頭看著她及處理她留給他們的麻煩,她如此無情地丟下他們,卻沒有人為此發出怨言。她不問為什麼,因為她明白所有凌家人都像是個完整的圓,只要缺瞭解一角,就不再是個圓了,他們這麼做,只會更加突顯出自己的任性。
凌艾荷瞅著老五,她坐在自己的床邊瞅著自己,神情有些說不上的落寞。凌艾荷突然猛然地轉過身,不忍再去面對家人的詢問和關心,「走吧!」
「你想離開?」閻月看著她臉上閃過的哀傷不禁詢問道,「你可以有機會讓他們不再難過,為什麼你不願去做?」
凌艾荷抿了抿嘴,像是個不想回答。她明白自己自殺在家人的眼中絕對是個錯誤,但她的悔意卻無助於事實,她是可以回去,但是回去之後呢?再度面對同樣的生活?再度讓自己變成一個無心的人?這就是她為了挽救家人不再傷悲最好的方式嗎?回到軀體裡有可能仍是個錯誤,因為她失去了生存的目的,誰能擔保她回到同樣的生活後,她這輩子不會再有情緒低落到想自盡的時候?
閻月深深地歎了口氣,握住她的肩,「你真的很與眾不同,而我實在無法瞭解你在想些什麼。」
「是嗎?」凌艾荷飛快地抓過他的手往嘴邊一送,牢牢地咬住了他,唇邊淡淡地牽出一抹冷淡的笑容,「我想咬人。」
冬日的陽光逐漸隱沒在山頭後,留下滿天略暗的酒紅,地面上緩緩從四處不規則地亮起夜燈,企圖將白日的活力延長至無限的時間,日復一日,直到所有的聲音淡化至時空不知名的角落,黑夜,仍不停地漫來。
昨天的同一個時刻,她是否注意到了相同的景色?凌艾荷站在另一個過去她不可能站過的角度浮在半空中望著天色。昨天的這個時候,她對自殺這個問題想都沒想過,更沒可能去想她的人生到底出了什麼錯,她只是將窗外的景色當成例行的交替,結束一天的行事,計劃著她的明天要做什麼。
做什麼?她自嘲地搖頭輕笑,「知道明天要做什麼」曾是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環,彷彿放縱了自己一天的生命就是浪費了她的光陰,她在自己一個人的世界裡忙碌地活著,無暇多顧慮週遭的事物,好似若她放過了一天,世界會因她而停止運轉。然而事實上,她並非太陽,她消失了,世界也沒有因她而停止週而復始的轉動,是什麼樣狂妄愚昧的自負,造就了一個其實不明白自己生命真正存在意義的人?
「你笑得很詭異。」在她身邊依舊沒有缺少她的「忠實監護人」,閻月靜靜地瞅著她頰側翻飛的秀髮,瞬間突然有個錯覺,恍若她的身影在下一刻就會魂飛魄散,幻化為無數的羽紱向天際散去。他驀然在伸出手抓住她,心裡泛起莫名的一絲恐慌,怕她真的如他所想像的,飛到不知名的地方。
「怎麼了?」她回眸輕笑。另一隻柔荑撫上他抓著她的手,眼裡泛起疑問,「想被咬?」他的手握得她好緊,可她卻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這麼抓著她。
冰綠色的眸子眨了眨,確信手中握有的仍是她纖若無骨的柔荑,閻月的心中多了一份她仍存在的穩定;淡淡地扯開一個微笑,「只是怕你再跳一次樓。」他故意勉強自己忘掉方才突然產生的幻覺,還是……因為害怕她突然消失的那種怪異的惶恐。自己是怎麼搞的?怎麼會做出一點也不像是他會做出的事?
凌艾荷因他的話而笑了出聲,「我現在沒有實體,再跳一次樓會有什麼損失?」在她仍活在她的身體裡時,他都眼睜睜地望著她跳了,怎麼現在反而像個正常人,害怕她從醫院的頂樓跳下去?他似乎忘了自己是個靈體,是不會摔成碎片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