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地歎口氣,終於移開了他的視線,「也許你自殺是對的,你不配有勾魂使者為你須路;自殺者連枉死城都不配進去,只能在人間遊蕩至你的陽壽到期。你的思想太過自私偏激,若你死得其所,對其他渴望擁有生命熱火卻不得不死的人來說,人不公平。」
「成為孤魂野鬼就是給我的懲罰?」凌艾荷冷冷地問道。她不信所謂的懲罰,因為人間所有的賞善罰惡,都是人自己畫地自限定下來的東西,「然後等待我生命應盡的那一天?在那之前讓痛苦和後悔來折騰我自己,就是你們給我的刑期?」
「沒有所謂的『懲罰』,也沒有我們給的『懲罰』。當一個人完全對自己的行為不負責任、沒有悔意的時候,再多的責罰也是枉然,只會更加扭曲被罰者的內心。倘若你的心還有一點良知,你總有一天會明白最痛苦的責罰不是來自他人,而是你自己。」他以相同的冷酷勾起淡淡的笑,「對你而言,很可能還要花上一段時間方能瞭解。」他覺得她簡直泯滅天良得無藥可救了。
「你話裡的意思是『很長的段時間』,不是嗎?」凌艾荷故意順著他的話挑釁。她過去沒遇過如她一般冷酷的人,如今算是遇上了,即使他是一個死神,基於過去的行為模式影響,她會和他爭戰,直到有一方先敗下陣來。
他沒有回答,惟一的反應僅是淡淡地輕哼了聲,像是贊同,又像是對她的輕蔑,「去看看你的家人吧!或許你會從那裡找到一點你應該有的感情。」
「我不需要。」既然都已經自盡了,凌艾荷不想再回到那種會令她的心隱約抽痛的地方,她強迫自己一定要狠下心。
「是嗎?」他的嘴邊噙出半抹謎般的微笑,轉身極緩地飄離手術室。
***
「喂——」凌艾荷喚道。
很難形容看著一個人用飄的是什麼樣的感覺,只能說很不習慣,而且當她發覺自己也可以用飄的,沒有實體,不打開門就可以穿越任何有形的物體,那種感覺她不習慣。可是當她跟著他飄出手術室後,她到口的話全被眼前的景象狠狠地煞住,走廊盡頭濃郁的哀傷情感如電波般地襲擊向她,形成一股強大的電流,不禁讓她的全身僵了下。
老爸和老媽一反平時的模樣,兩人像突然老了幾十歲般頹然地坐在椅子上,老媽撲簌簌的淚水像是沒有停過,而老爸只是攬著老媽的肩,臉上失去了精明的光彩。一旁的老大和老二緊盯著手術室的燈光,心急地想得知她的情況;櫻歇埋在老二的懷裡,但由老二的動作她知道櫻歇在哭,同樣的也發生在老五和震華的身上,老五啊……才新婚回來沒多久,卻得面對她的死亡……
凌艾荷咬了咬唇,別過頭不忍再看著他們。她當然明白家人會為她悲傷,但她無法以言語形容出那些干擾住她的負面情緒究竟有多少,心急、焦慮、驚愕、凝重、失望……最駭人的莫過於幸福時常將笑容洋溢在臉上的凌家人,每個人臉上沉重的陰影,仿若他們的生氣跟著她的生命一併被帶走。為什麼呢?為什麼要為她悲傷?她不值得大家為她這麼做啊!
無止境的悲傷帶走了凌家人臉上的陽光,因為她的任性。凌艾荷的喉頭梗著苦澀的歉疚,每個熟知凌家的人都說他們家專出怪胎,只有她才正常點,連老爸也常說家裡只有她最不令人擔心,總是聽話地去做所有人希望她做的事。但他們都不曉得……其實她明白自己身為長女的責任,於是她總勉強自己早熟,可她的內心總在暗地裡希望能有一天放縱自己的任性,即使一點點也好……
或許行為舉止最不怪異的孩子,那才是真正的怪胎吧!她過去不知自己承受多少注目的眼光和壓力,而她一直認為自己也樂在其中,覺得要得到收穫總需付出,所以她壓抑下所有干擾她的念頭。
如今她想得到解脫,就算是任性、自私、大家又為何不能給她選擇生命旅程的自主權呢?她走得很快樂啊!在人生最輝煌璀璨的時期離開了大家,對他們也好,這樣她在家人的眼中永遠是完美的,也不會在以後讓家人發覺她個性裡缺乏溫情而感到震愕。
「倘若你現在就已經感到後悔,你還有機會回去。」他第二次提醒她。
凌艾荷咬了咬唇,幾乎在他的提醒和家人哀傷的模樣下軟了心腸,但她不自覺地連連吸了好幾口氣,語氣軟弱得彷彿不是過去明快果斷的她,「不。」為什麼她還會心痛呢?她的靈魂已脫離了她的肉體,照理來說她是不可能感覺得到心痛的啊!她現在……沒有心。
冰綠色的眸子凝起一股寒意,臉上的線條緊繃得有如最強硬的岩石,「你真是我看過最冷血也最固執的女人。」他暗忖著,她的過去究竟是怎麼活的?像這麼充滿溫馨的家庭竟會教養出如此冷酷的孩子?
遠遠傳來的腳步聲,終於打破了如魔咒般的寂靜,擁有一雙野性與氣質並存眼眸的女子默默地掃視過所有人,此刻她的右手用三角巾包裹著吊在胸前,毫無意外地接受她的愛人對她的指責。
「該死的!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南宮慕容飛身去救大姐的時候,凌睿桓的心臟都停了!他氣急敗壞地狠狠抱住她,卻沒考慮到南宮慕容的手傷,她壓抑地淺抽一口氣,但他馬上敏銳地察覺到自己弄痛她了,他連忙放開她,焦慮的眼神不斷地在她身上上下巡視著,「該死!我不是故意的。」
「我當然明白你不是故意,連我自己也沒想到我會受傷。」南宮慕容淺淺地給他一個安撫的笑容,眼神卻十分嚴肅,「艾荷姐的情況怎麼樣?」當她跌到軟墊上時,她就因強勁的衝擊力而昏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她人已在醫院的急診室內,身邊一堆陌生的人忙著為她治療手上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