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父親,是名義上的,因為在血緣上,他確實是我的父親;但是喊爸爸,是感情上的,因為在心裡,我早就把你當成爸爸了。你會在我有事時,第一個趕來我身邊;功課不會,教我的人是你;我想打籃球,也是你陪著我,這些,都是我想像中當爸爸的會為女兒做的事,偷偷告訴你哦,我同學好羨慕我有個這麼疼我的爸爸呢……」
「那等你好了,我再牽著你的手,去感謝你的老師、同學對我女兒的照顧——這也是當爸爸該做的,對不對?」
「嗯。別忘了還要再去打一次籃球。」
「打幾次都好,這回我不會再和你搶球了。」
「呵——」她輕笑。「但我還是會和你搶食物哦!」
「沒關係,我會在菜端上桌前先偷吃。」
「大人心機真重……」她喃喃低噥,眉心輕蹙了下,呼吸突然急促起來。
「沛沛?」他心驚地喊。
「沒、沒事。」費力地喘過一口氣,聲息微弱。「你……耳朵……靠過來一點……」
「好!」範行書不敢耽擱,留神地附耳傾聽。
「以前,我怕我眼睛一閉上,就再也睜不開,那……丟下媽媽一個人怎麼辦?現在……我知道你會陪著她,雖然,她還是會很傷心,但是,會過去的,因為她已經有你了……我不擔、心……」
「不是這個樣子,沛沛——」
「聽我說完!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真的撐不過去,那……你答應我,下輩子,我要當你的女兒、真正的女兒!好不好?不過,我還是想姓楊哦!這一次,我會健健康康的,不讓你和媽媽操心……」
「好!我答應你。」
「這是我們的小秘密,不可以告訴別人哦,打勾勾——」
範行書強忍酸楚,與她勾了手指頭。
「這樣我就放心了。」她輕輕笑了,好滿足地垂下眼皮。「我好累,讓我睡一下,一下下就好——」
當天晚上,沛沛病情告急,醫護人員用盡了全力搶救,仍是宣告回天乏術,死於心臟衰竭。
時光的河,依然潺潺流動,而她的年華,從此停頓在九歲那年,滿天燦爛星斗的夜色中。
第九章
處理完沛沛的後事,已經半個月了,而痛失愛女的欣儂,卻仍無法由傷慟中平復——更或者說,她根本就不肯接受沛沛離世的事實,成天將自己關在女兒的房中,不讓任何人靠近一步,也不准任何人擅動沛沛用過的東西。
現在的她,就像只驚弓之鳥,稍有風吹草動,情緒便歇斯底里的反彈。
範行書和關丞穎幾乎是寸步不離的陪在她身邊,深怕她一時想不開,會做出什麼極端行為,她現在的情緒,太不穩定了。
她不哭,從沛沛斷氣到現在,甚至是下葬,她都沒掉過一滴淚,如果她肯痛哭一場,發洩情緒倒還好,問題就在於,她將自己、以及所有的情緒,都鎖進方盒子裡,隨著沛沛一同下葬,這樣的她,反而更令人憂心。
他們都好不安,她把自己禁錮太久,到最後,會不會忘了怎麼釋放?甚至——逼瘋自己。
範行書不放心,暫時住進來,分秒不離的陪伴,而關丞穎日日前來,他不會將他拒於門外,也沒那權利。
開了門,側身讓他進屋後,範行書走回廚房。「我正要做點東西給欣儂吃,她已經一整天沒吃東西了。」
關丞穎看他動作不甚熟練,索性接手。「我來。」
「你會嗎?」他意外投去一眼。
「不然你以為我在國外那些年,怎麼照顧自己的?儂儂愛吃的食物,我到現在都還做得出來。」
範行書聞言,垂下眼瞼,退步讓賢。這方面,他是失敗多了,每次煮的東西不是焦掉就是屍首不全,再不然就是味道不對,他煮不出她愛吃的食物。
關丞穎俐落地切著蔥花。「幫我打顆蛋。」
範行書打開冰箱,依言取出一顆蛋打散。「還需要什麼?」
「肉絲。」
「好。」範行書從冷凍層取出雞肉,放進微波爐解凍,等著他下一步指示。「再來呢?」
「我想娶儂儂。」關丞穎冷不防冒出這一句。
正要開冰箱門的手霎時頓住,錯愕地瞪著他的背。
「欣儂——答應了嗎?」喉嚨梗住,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困難問出。
「我還沒開口,但是我想,她會答應的,畢竟,我們曾經那麼相愛,她還為我生了個孩子。時間,並沒有帶走我的愛,我相信她也是,只是心裡還有怨,無法面對我。我曾經和她約定過,等經濟狀況更穩定,就要結婚,共組甜蜜小家庭。而今,我是一家知名公司的管理者,年收入超過千萬,我有足夠的能力給她幸福了,所以我回來。我好不容易才等到這一天,我不會再輕易離開她,而你——」
「我懂你的意思。」宣告他的存在有多麼多餘,不是嗎?「也許她最愛的人還是你,因為她從沒說過她愛我;也許她最後的選擇還是你,因為我求過無數次婚,她從沒答應過。但是,就算要走,也不會是現在,在她還沒有做出選擇之前,我不會主動離開她。」
「你何必?」他真的不懂,既然認為無望,究竟還等什麼?
範行書苦笑。「這是我答應過她的,除非欣儂親口告訴我,她不再需要我了,否則,我會一直陪在她身邊。」
關丞穎皺眉。「你以為,你會有一絲勝算嗎?論時機,我比你早認識她,有過你絕對比不上的深厚感情;論外在條件——不用我說,你心裡有數。你到底還拘泥什麼?」
夠羞辱了,一旦把話說白,他的存在頓時難堪至極。
範行書沈沈地吐了口氣,抬眼坦然迎視。「是,我沒有出色的外表、沒有傲人的條件,甚至不確定,她是否愛過我,或許在各方面,我永遠都贏不了你,但是有一點是你怎麼也比不上的——那就是不論在任何情況下,我都不會棄她於不顧,除非我沒了呼吸,因為名利、理想,比不上她一記微笑重要。」